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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聆倏然感到面皮有些发烫,便别过了脸。
景聆蹑手蹑脚地拿过桌上的药粉,垂着眸子说:“这药上上去会有点疼,但大夫说效果极好,你忍着点。”
“嗯。”
药粉渗入伤口后便有些刺痛,但时诩领兵打仗,受伤是常事,因此在上药时也比一般人更能忍痛。一直到景聆给他缠上了绷带,时诩都只是皱了皱眉头。
“好了。”景聆长长地舒了口气,她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时诩,“已经上完药了,很快就会好的。”
时诩微微侧目,闭了闭眼睛回应:“嗯。”
景聆紧抱着他,在他的颈侧亲了亲,柔声说:“不管是什么伤,都很快会好的,别难过了。”
时诩明白景聆话中所指,他抓住了景聆绕在他腹前的手,说:“我没有难过,我只是……为我父亲感到惋惜与不值得。”
景聆的下巴抵在时诩的肩头,轻声细语道:“那你……失望了吗?”
时诩背对着景聆,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他说:“有一点。”
“可失望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景聆翻转了掌心抓住时诩的手,说:“如今你已知晓杀害你父亲的凶手的身份,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时诩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带着一丝自嘲的笑,每每想到王度,想到陈王,时诩就感觉自己的心脏跟针扎一般疼。
在自己心中作为榜样钦佩的父亲,一向把忠君爱国奉为信仰的父亲,他的生命却被人作为了权力斗争的工具。
“陈王,我绝不能放过他。”时诩紧绷着脸,俊朗的眉宇之间突然生出凶狠。
时诩的双手伴随着口中的话越捏越紧,仇恨的火焰在他的心中熊熊燃起。
景聆近距离地看着时诩,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景聆竟一时感觉这样的时诩有些陌生。
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从天边划过,营房外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吆喝:“走水了!”
景聆连忙坐直站了起来,正准备跑去开门,却看见时诩还光着半个身子。景聆于是去拿了一件里衣给时诩披在身上,然后二人才去开了营房的门。
营房外火光冲天,来来往往的士兵拧着水桶乱成了一团。
景聆望着起火的方向,看位置似乎是在柴房那边。
她随手拉住了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兵,道:“怎么回事?”
那小兵慌忙道:“是柴房,柴房走水了!是里面那个满丘人自己点的火。”
景聆心底一惊,回头看向时诩。在火光的映射下,景聆才看清时诩的神色并没有生出仇人自裁的快意,反倒是愁云涌上了眉宇。
时诩拢紧了衣服,说:“我过去看看。”
景聆跟着时诩一路赶到了柴房,灭火的士兵来来往往,柴房的火势已经灭了大半,可浓烟依旧,直接给景聆熏出了眼泪。
荣英一脚踹开了烧得只剩下一半的木门,举起火把指挥着几个士兵将里面王度的尸体抬出来。
乌黑的云像是块块交叠,天上没有一颗星星,也漏不出一丝天光。
柴房外举着火把的士兵围成了一圈,将柴房一隅照得敞亮。
几个士兵别着脸将里面已经烧成了黑炭的尸体抬了出来放在地上,景聆朝那尸体上看了一眼,原本红润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她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两步,还踩到了时诩。
王度身上的衣物毛发均已被烧尽,身体上偶有鲜血从裂开的焦壳里渗出。他的脸上已是面目全非,可双腮上被箭刺穿的痕迹依旧明显;右边的耳朵只剩下半只,鼻子和嘴巴像是被烧到了一起一样,看不出五官起伏。
时诩捂着景聆的眼睛把她挪到了身后,荣英一边朝时诩走过来,一边骂骂咧咧:“要死就死,还把我们这儿的柴房烧了,半夜三更还要折腾我们一番……”
荣英眼皮发肿,显然是刚入睡就被吵了起来,他朝时诩拱手道:“大帅,这玩意儿怎么处理啊?”
时诩厌恶地看了那焦黑的尸身一眼,冷漠地说:“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时诩的声线像是沁入了海底一样,又冷又沉,景聆躲在他身后,低头间只能嗅到时诩身上的药香。
她隐隐感觉,时诩,好像变了。
时诩围绕着营地四周扫了一圈,最终把视线聚焦在了不远处的山脊上,他低声道:“把他扔去山上,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