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烛,只有右侧的墙壁上方开了一扇小窗。
王度背对着门口坐着,时诩从荣英手里接过油灯,跨步到王度跟前,强装镇定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油灯被时诩放到桌上的同时,柴房门口也响起了关门声。
白色的绷带裹满了王度的整个脑袋,双颊两侧漏出两团暗红的血渍,使他看起来格外滑稽。
王度微阖的眼眸悄然睁开,他掀起眼帘与时诩相视。
他似乎是想笑,可整张脸都被绷带箍住,导致他露出了一个极为诡异恐怖的神情。
“二公子来了……”王度一边说话一边咳嗽着。
“你想对我说什么?”时诩单刀直入道,他虽然看上去面色沉静,可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已经攥成了拳。
王度捏着袖子擦了擦唇角的血沫,有气无力地说:“有些话,如果我在死前不告诉二公子,那么整个大魏恐怕就没有第二个人敢说给公子听了。”
时诩眉头紧锁,心中更加忐忑,“你说。”
王度深深地呼出了两口气,他看着时诩的眼睛,神色哀伤,他说:“当年,我作为侯爷的帐中幕僚,只想一心辅佐侯爷,一展心中宏图,可谁料天不遂人愿,我的母亲与胞妹被人劫走,成为了裹挟我的工具。”
时诩的眸色越听越沉,皱起的眉眼间流露出丝丝狠戾。
当年父亲的死,果真是……
另有隐情。
“是谁?”
时诩此刻的神色令王度肝胆生寒,他上一次见到时诩还是在三年前,那时候的时诩不过十五岁,他何曾露出过这副骇人的模样?
王度抿了抿干裂的唇,声音发颤:“是……是陈王……”
时诩瞠目欲裂,紧咬的牙关使双颊上的肌肉鼓了起来,胸膛伴随着沉重的呼吸上下起伏。
“他让你,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时诩心里呼之欲出,可他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性格,真相不从王度嘴里说出来,时诩也不肯死心。
王度垂下了眼,他的态度显然有些犹豫,时诩的手搭在桌上,指尖轻敲着桌面。
耐心在无声中渐渐消磨,时诩逼问道:“回答我的问题,陈王让你做了什么?”
王度摁在大腿上的手不自觉地蜷缩,他害怕看见时诩现在的神色,他不敢抬头。
“陈王派人在侯爷的饮食里面下了毒,所以侯爷才会……”王度的身体愈发颤抖,他的脑袋越埋越低。
时诩喉间一梗,心脏处突然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钝痛,发酸的眼眶让他的视野变得朦胧。
王度的话如一盆从天而降的冷水,淋得他狼狈不堪,也淋得他清醒至极。
他再也无法深陷于自己给自己营造的谎言,他的父亲,把国家荣辱与家族使命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的人,最终却死在了王朝的权力斗争之中。
这,何其讽刺。
柴房内沉默了少顷,王度一言不发,仿佛是在等待着时诩的暴怒。
可时诩比他想象中能忍得多。
“那你又在其中充当了什么角色?”时诩冷冰冰的声音在王度的头顶响起,王度周身一滞,不由自主地咽下了两口带血的唾液。
王度深吸了两口地牢里的湿气,鼻腔里充盈着涩感,他说:“侯爷的吃食,都是我端给他的……我明明知道饭菜里有毒,可我还是……”
王度说着话,滚热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透过脸上的绷带浸入双颊的伤口,这又痛又痒的感觉,仿佛是罪恶在他脸上扇的耳光。
“王度。”时诩的脸深深埋在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你真是该死。”
即使时诩在极力隐忍着,可话音的最后两个字依旧咬得极重。
时诩撞开了椅子从柴房中快步走出,他感觉自己快要忍不住了,他快要窒息了。
柴房外的守卫关上了柴房的门,时诩听着他上锁的响声,闷声道:“看好他,别让他跑了。”
天灰蒙蒙的,时诩身上的气压极低,军营中来来往往的人吵得他脑仁疼,他的心里从来没有这样混乱过。
时诩一头扎进营房,快速地关上了房门,他宽厚的后背贴在门上,双腿跟脱了力一般,整个人都顺着房门滑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