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诩和景聆在无意之间相视了一瞬,时诩连忙站起走到杨骁跟前,扶着他道:“杨兄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好说就是了,快起来吧。”
杨骁紧紧抓住了时诩手臂上的衣料,微勾着的脑袋连连摆动,他连连叹息,说:“事关我夏州百姓,我杨乘云作为夏州府折冲都尉,早该将真相禀明朝廷,可夏州府腐败风气由来已久,终究是我懦弱了……”
时诩虚扶着杨骁,目光盯着他黝黑的后颈渐渐变冷,可声线依旧平静:“杨兄,此话怎讲?”
杨骁缓缓抬起了头,时诩便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拧了起来,时诩将他扶稳,道:“杨兄坐着说话就好。”
杨骁立在原地,神色微惊。
他体型高壮魁梧,少说也有百七十来斤,可刚才时诩拧着自己却跟拧个七八岁的孩童一样轻松;他并非没在军营中见过大力士,可时诩今年才十八岁,这力道未免有些恐怖。
杨骁脸色紧绷,时诩已经趁着他走神的空隙坐回了凳子上,景聆见他还在那里傻愣着,便开口提醒道:“杨折冲,侯爷叫你坐呢。”
杨骁这才回过神来,忐忑不安地坐了回去。
还不等景聆和时诩提醒,杨骁这回开口倒是快,这狭小的屋子令他待得百般不适,他已经不想再与二人周旋下去了。
杨骁眉头紧锁,神色伤感:“侯爷您也知道,咱们这夏州背靠着鹿山,那徐渺在那山头上霸占了夏州二十余载,而现任的曹刺史是先兆丰帝二十三年做的夏州刺史,算来也不过十一年。”
“看来曹刺史是个品德高尚的好官啊。”景聆轻轻叩着带着余热的杯底,她望向时诩笑道:“不然这么多年来他这刺史府怎么会与黄云寨相安无事?曹刺史是读圣人书的人,想必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令徐渺心悦诚服啊。”
时诩也轻笑,他看向杨骁,说:“那刚才杨兄所说的腐败之风又是怎么回事?”
杨骁不由自主地抓到了桌布边缘,叹气道:“如若曹刺史真如姑娘所说是个清官,我又何至于此啊!这么多年来黄云寨并非与夏州城相安无事,甚至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到城中干扰百姓,而曹青云更是与那徐渺沆瀣一气,官匪勾结坑取百姓钱财。”
时诩目光微沉,他前几天从阿绍那里听到过一些风声,却不明确。
时诩抿了口茶道:“你继续说。”
杨骁点了点头,说:“侯爷您也知道,我是四年前才来到夏州府任折冲都尉的。”
四年前,杨骁刚到夏州府就任,就遇上了黄云寨的土匪进城欺压百姓。
那时的杨骁刚从战场上下来,血气方刚,带领着一众府兵进城剿匪,可夏州府中的府兵却毫无士气,甚至连果毅都尉都叫杨骁不要管这件事情。
杨骁一腔孤勇,带着人马冲入东市,可曹青云却在此时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忙着给两边劝架。
这一回杨骁受了气,他不明白曹青云意欲何为,直到几个月后,他突然收到了一箱银子,他惊愕至极,果毅都尉却叫他收下。
而后杨骁便发现,不只是他,折冲府中上到折冲都尉,下到普通兵士,根据职位大小,均有所得。甚至整个夏州,各部官员,也都有份。
时诩眯了眯眸子,道:“这些银两,是曹青云给的?”
杨骁闷声点头,眼里露出疾恶:“曹青云与徐渺勾结,以保护夏州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为名,收取百姓的银两,并称这样夏州府的府兵就会保护他们不被土匪侵扰。”
“荒唐!”时诩把茶杯狠狠磕在桌上,“保护百姓,本就是当地府兵的职责,朝廷花钱养着他们,难道就是让他们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的?”
景聆捏着下巴思忖,她缓缓道:“不过,曹青云若只是以这种方式敛财想来也收不了多少钱吧,我看城中百姓的生活倒也过得充实,并没看到饿殍遍地的场景。”
杨骁的双拳攥得愈紧,他阴沉沉地说:“曹青云看人来收,寻常百姓要价偏低,而若是碰到了当地的大商贾,或是高门大户,就会收取比寻常百姓多十倍不止的银两。如果不给他银钱,黄云寨的山匪便会日日骚扰,让人不得安宁。”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夏州这么多人,难道就不会上报给朝廷?据我所知,朝廷只收到过一次对曹青云的弹劾,可曹青云横征暴敛,已经十余年了吧。”景聆抬眼看向杨骁,“你们究竟是不敢报,还是不想报?”
杨骁连忙道:“非我们不报,而是曹青云办事周密,上下打点,把路都堵死了。之前朝廷派了个监察御史来,曹青云听到了风声,竟然找百姓借官贷,利息极高,整个夏州城里,几乎每家每户都借了银子给曹青云,个个都帮曹青云说好话。而那御史大人,也被曹青云接待得服服帖帖,回盛安后,不是还升了官了吗?”
杨骁喘了口气,又继续说:“他所做的恶事,也不止这一点。他的丈人家里是走镖的,曹青云起初是在千州做小官,暗中打通了一条千州到满丘的通道,一直到现在都还在用。走私的也不只是粮草,还有一些穷苦人家养不活的孩子,他把他们卖去了满丘贩子手里,赚了不少银子。”
景聆磨着茶杯,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景聆神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