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下了一夜,一直到次日清晨雨势才变小。
天上还下着毛毛雨,可前往夏州的脚程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景聆的体格本就纤瘦,挤在一群糙汉子里更是格格不入,时诩怎么看怎么奇怪,路走到一半,时诩便让她坐到了赤霜背上,自己下马走了一路。
当然,景聆上马前时诩还特地朝她身上嗅了嗅,防止景聆又带着自己不认识的诡秘香料。
据夏州刺史曹青云上疏,净瑶公主的车队是在鹿山一带遭遇的流匪,此刻夏州府折冲都尉杨骁已带兵将鹿山包围,时诩进入夏州境内后便直奔鹿山。
夏州放晴了一日,待时诩赶到鹿山时已经到了正午,天色又变得昏沉起来。
鹿山脚下还有许多辆雕砌着满丘花样的马车,马车上空无一人,可运货的车上却是一件货物没有少。
时诩扶景聆下了马,在山路边等候良久的曹青云一见到时诩就提着绛红官袍,一连跨着几个水坑,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时诩跟前。
关于这曹青云,景聆几年前就听过她的名字。他与寻常官员不同,寻常百姓入仕要么是通过科考步步攀登,要么通过他人察举成为官吏。可曹青云能坐到这夏州刺史的位子上,还得仰仗着他有一位好夫人。
先兆丰帝登基初,大魏尚穷乏,可大魏南北两境征伐不断,国家财政收支岌岌可危,当时还在做吏部尚书的姜宪便给兆丰帝想了个好办法。
大魏商贾向来地位低下,即使是家财万贯,却依旧被士族看不起;姜宪便向兆丰帝提议向大魏各巨贾出售“墨敕”,让商人家中的子弟也能谋个一官半职;而曹青云,正是“墨敕”下的产物。
曹青云的夫人乔氏是半个满丘人,家中靠在满丘和大魏之间走镖赚了不少家底。曹青云科考八年,年年失利,终于在他二十六岁时遇见了比自己小十岁的乔氏,在二人结婚后,曹青云的丈人便给曹青云买了个小官,不想他竟真是块做官的材料,年年考核评绩都在中上,慢慢地也就爬到了夏州刺史的位子上。
景聆的脚刚在地上落稳,抬眼间就看见曹青云一脸谄媚地朝时诩拱手:“侯爷您可来了,下官曹青云在此地等候侯爷多时了。”
时诩抹着眼皮上的水珠,面无表情地扫了曹青云一眼,望向云雾缭绕下阴沉沉的鹿山:“山上情况如何?”
曹青云指着半山腰,道:“皇上下旨令侯爷来剿匪,我夏州上下亦是听从皇上旨意,那山腰上就是鹿山黄云寨,杨折冲已经带夏州府府兵围剿了两日,黄云寨易守难攻,杨折冲在山上吃了不少亏也没能拿下,那山寨大当家管世良声称要见到朝廷派来的大官,才肯出来。”
时诩轻声一笑:“匪徒果真猖狂。”
“是啊。”曹青云佝着身子跟着时诩转身,时诩一边交待荣英整兵一边给曹青云留了只耳朵,“这黄云寨上原本的土匪头子名叫徐渺,是夏州地界上的一霸,也算是个侠盗,常年蜗居在鹿山山头上,不劫穷苦人家。”
曹青云跟着时诩上山,边走边说:“一个月前,那个叫管世良的带着一群灾民从千州逃进了鹿山,占了徐渺的地盘,二人打了一架,结果那徐渺竟然输了,管世良就成了大当家,这一个山头的土匪现在都归管世良了。”
下着细雨的山路泥泞难走,时诩让景聆上前走,自己在后面盯着她落脚的地。
走到半山腰时雨恰好停了,黄云寨外堵满了夏州府的府兵,杨骁叫他们在黄云寨十里外安营扎寨,像是要打持久战的。
夏州府的折冲都尉杨骁三十出头,曾是东北道行军大总管夏侯烈手下的一个斥候,五年前东郝国犯境,杨骁在千州守卫战中守城有功,擢升为夏州府折冲都尉。
杨骁朝时诩行了礼,道:“侯爷,我们已经在这里围了两天了。”
“你们在这里见到过净瑶公主吗?”时诩倒退着步子看清黄云寨的全貌,皇帝给他下的旨意一是要救回净瑶公主,二是剿匪,剿匪前,他得先确定净瑶公主的生命安全。
杨骁是个粗嗓门,他回道:“没有,那土匪头子连我们都不见,说是等着您的。”
“他想见我,”时诩缓缓看向杨骁,“我就一定要去见他吗?”
时诩这话说得令杨骁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时诩又转过了身,道:“你们这个营地太小了,我带人去两里外重新扎个营。”
杨骁连连说好:“那我们这里要不要也跟着侯爷一起挪过去?”
时诩笑着摇头:“不必,扎了又拆累人,这两天先让他们养精蓄锐。”
时诩的笑意中带着胸有成竹,他拉过荣英交代了几句,荣英领了命,带了一小队兵下了山。
景聆的目光一直跟着时诩的身影来回晃动,她走上前去,忍不住问道:“你不去救净瑶公主吗?”
“救啊,当然要救。”,时诩望向景聆,他知道景聆不放心,又说:“可救人也有救人的方法,你信我吗?”
景聆仰头望着时诩,在他疲惫的双眼中寻找到了一丝希冀,这两天二人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景聆看着时诩的脸,都感觉他看着成熟了许多。
景聆微抿着起皮的唇,点了点头。
时诩是名震满丘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