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乾三十四年,八月十日。
许久没有办案的开封府升堂了。
这一天虽然下着大雨,但并不妨碍百姓们凑热闹吃瓜的心思。
他们一个个披着蓑衣撑着伞,聚集在开封府门口,伸直了脖子朝里面张望。
判官稳坐胡椅,一拍醒木,面色淡淡道:“论南唐律令,敲登闻鼓者,先笞刑三十。玉怀衣,你可还要继续状告江舍?”
玉明衣和玉怀衣,还有紧赶过来的玉家人面色顿时一变。
南唐律令上确实有这么条说法。
敲登闻鼓鸣冤的人通常会被视作越阶,为避免惊到天家,一般是要先赐笞刑三十,方可继续决定是否需要告状的。
若击鼓人撑了过去并决定继续告状,那么最后这桩案子便会送到当代官家面前,让他亲自定夺。
所以,这也算是变了相的告御状了。
玉怀衣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瞧不出神色的江舍,微微咬牙:“民女愿受笞刑。”
说罢,便走到庭院中央,趴在受刑的木架之上。
判官眼神微微一深,不动声色地给了几个衙役一个眼神。
衙役们会意,抄起木棍往旁边走去。
开封府旁边的高楼,坐着一群穿着打扮十分富贵的人。
其中有好几个世家女,那江婉和宋昭君赫然身在其中。
此时此刻,她们正举杯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少女敬酒。
今日是五公主楚姎的生辰,她做东请了诸多贵女出来饮酒行乐。
也请了很多贵公子。
因为楚姎是淑妃所出,家境富贵,所以这些贵女贵公子欣然应约。
“诶,你们方才听到了吗,有人敲登闻鼓鸣冤呢。”
“开封府多年不曾办案了,谁人敲的登闻鼓?”
“听说好像是玉氏女。”
“玉氏女?哪个玉氏女?”
“最近不是有个挺能出风头的昭仁郡主玉明衣么,就是她母家的嫡出姑娘。”
“不过一个小小商户,也敲得登闻鼓?好大的胆子。”
“可不——想来这会儿啊,她正在隔壁受刑呢。”
“活该。”
“……”“……”
听着这些贵女的窃窃私语,江婉微微挑眉。
玉氏女击登闻鼓?
既然是玉明衣的姊妹,那想必她也在场吧。
她起身朝着开封府那看去,果然看到了熟悉的人。
看来,已经有人替她开始收拾玉家了。
江婉眼底闪过几分嘲弄,扭头回了席坐。
……
再旁边的雅间,聚着一众贵公子。
其中,便有楚瑜。
至于剩下的几位,都是其他的皇子了。
此时此刻,他们都默不作声地看着开封府。
偌大雨幕中,那个身形单薄的姑娘浑身淋个湿透,趴在木架上,安安静静地受刑。
带着倒刺的棍子打在她的背上,一朵又一朵的血花活着雨水绽开——这种看着都疼得刑罚,她却一声不吭地挨了下来。
到了第十五杖的时候,旁边看着的玉明衣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笞刑不是打在臀部的吗,为什么他们打在腰上?
这是……
这是要……
要了她小堂姐的命啊。
玉明衣睁圆了眼睛,猛地看向判官:“大人,南唐律令里的笞刑,是打在臀部,而非腰部。为何后十二仗打在腰间?”
判官不说话,衙役继续杖打玉怀衣。
玉怀衣趴在木架上,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停下!快停下!”
“停下!不要打了!”
玉明衣见判官不闻不问,咬咬牙冲进雨幕,准备护在玉怀衣身上,却被旁边的几个衙役给拽了开来。
“大胆妇人,竟敢妨碍公堂!”判官沉了脸,厉喝。
“我乃官家亲封的昭仁郡主,身负皇恩,谁人敢拦我!”
随着这少女的一声大吼,几个衙役,乃至那判官都愣住了。
这丫头片子……就是近来名声鹊起的昭仁郡主?
他踌躇了片刻,玉明衣便挣脱开来,跑到玉怀衣身边,将她紧紧护在身下。
看着气息奄奄的玉怀衣,玉明衣眼里的泪顿时就滚了出来。
她看着判官,声音更咽——
“南唐律令明确规定,笞刑杖于臀部,而非腰部。你们这是受了谁的指使,听了谁的话如此动刑?是不是在藐视皇威?”
判官脸色十分难看。
他悄悄看了眼旁边的江舍。
江舍没有说话。
判官抬手,几人拉开玉明衣,准备继续对玉怀衣动刑。
这一下子,不管是玉明衣,还是玉家人,就连外面的百姓们都反应过来,这判官是要将玉怀衣打死在当场啊。
他们纷纷开始为玉怀衣抱不平。
玉明衣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玉怀衣继续受刑。
在她拼命挣扎时,一道高喊从门外传来——
“太子到!”
随着这声高喊落下,门口聚集的百姓一哄而散。
玉明衣侧头,朦朦胧胧地看到一袭玄色蟒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