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峤溪庄内刚才被寇警闹得一片鼎沸,直到深更才静下来。但是朱氏的小佛堂仍旧是一片安宁。她修完晚课,收拾好经卷,净了身进卧房准备就寢时,却见床上坐着一个手执钢刀圆瞪两眼眦牙裂嘴的大汉。
他便是葛山驼。
朱氏是曾经沧海的人,竟然感到葛山驼凶神恶煞般的样子滑稽好笑。不过她没有笑出来,只是很平静的问道:
“大王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朱氏这样平静淡定,反倒让手执钢刀的葛山驼暗吃一惊深感意外,禁不住反问道:
“你为什么不怕我?”
朱氏仍旧用鄡平静的语气说:“我是人,大王也是人,人和人在一起,为什么要怕?”
朱氏这个回答让葛山驼更觉惊奇:“可是我有钢刀,你没有钢刀,我可以杀你。你是女人,我是男人,我可以吃你。”
朱氏说:“阿弥陀佛,冤冤相报何时了结。大王要杀我,那是我前世曾杀过你,所以你今生要来杀我报冤。大王要吃我,那是我前世欠着大王的没有偿还,所以今生要被大王吃了还债。”
葛山驼已被朱氏的平静镇住,又听她这一番言语,竟然忘记了自己是谁,不自觉间就已放缓了口气问道:
“按你这样说,我是你前世的债主,想要对你怎样就怎样,就是用钢刀杀你,你都不怕?”
朱氏说:“有前生之因,就有今生之果,这就是佛法因果报应之说。我是前生积了恶因,所以有今夜要被大王杀、被大王吃的恶果。多说欠债还债,杀人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我为什么要怕?”
葛山驼说:“照你这样说来,我若今夜杀了你、吃了你,你就要成为我来生的债主,同样要来杀我吃我?”
朱氏说:“阿弥陀佛,大王善根不泯根性聪慧,仅几句话,就悟透了冤冤相报因果轮回的佛法至理。人生在世,先要积善因,然后有善果,有福报。大王已经悟得因果,须要为自己的来生种善因。”
葛山驼为寇多年,虽然只是个小喽罗,手里的钢刀也曾断送过无数男女的性命,可是今夜,却被眼前的女人几句话就弄得不知所措。他愣了片刻,忽然转念想道:“这女子机灵。她见我手执钢刀,自知逃不脱,便满口说什么前生来生迷惑我。前生来生的事谁也不知道,我现时不杀她,只把她吃了。若真的有来生报应,让她也只如我现时吃她一样来吃我。”
葛山驼主意打定放下钢刀抱起朱氏。只感到她象是冬日里的一团棉花,既温暖又柔和,他那强势的心也跟着软了一半,禁不住又问道:
“你为何不用拳头打我,不乘机咬我?”
朱氏说:“大王,我自知前生罪孽深重,所以躲到这里来念经。但是大王还是找到这里来,足见我的罪孽还没有消除,前生欠大王的还没有还清。我只有把前生欠下的债全都还清了,来生才可以轻轻松松做人。现在被大王吃,就是在还前生欠大王的债,如果打了大王咬了大王,这个债就永远拖着个尾巴,来生又必须从头再还一次。”
葛山驼听了这一番话,感到有些晕头转向,只是定定的望着朱氏,几乎忘却了自己此时身在何处。朱氏迎着葛山驼的目光突然转口问道:
“大王好好一条健壮汉子,相貌堂堂一身英气,为什么要吃这碗没有结果的恶饭,走这条回不了家的恶路?”
朱氏这两个问题,无意之间击中了葛山驼的心理要害。他顿时面色黯淡,伏在朱氏身上一动不动。
朱氏搂住葛山驼,在他背上轻轻的抚着说:“大王这个模样,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不可以说与我听听?”
葛山驼被朱氏问着,虽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开声不得。朱氏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以淡淡的笑意望着葛山驼。这让葛山驼忽然间想着朱氏说他长相的话,因而向朱氏反问说:
“姐姐是不是看我长得不凶恶?”
葛山驼虽然做了山寇,但是长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高鼻梁、阔嘴巴,熊腰虎背,四肢修长有劲,一身肌肉鼓鼓凸凸让异性抚摸着通身都愉悦的美男子神采毕露。只因为处身在山寇的小喽罗队伍里,每日里除了说杀人越货的事,没有人注意过他的长相。朱氏是女人,虽然已经徐娘半老,但那一双审视异性的眼睛依然雪亮。都说嫦娥也爱美少年,何况还没有脱离苦海的朱氏,不自禁之间,就已被葛山驼的长相所吸引。不过她毕竟老练,只被迷花眼睛,并没有被迷住心眼,因此说出的话很有分寸和力度。葛山驼是第一次听见别人说自己长得美,这话又是从正被自己强作蹂凌的女子嘴里说说出来,他竟然因此感动生情,不自觉脱口称朱氏为“姐姐”。
朱氏说:“大王屈尊叫我姐姐,我实在当不起。大王的长相,真的是可以羞死潘安,惭煞宋玉,惊走卫玠,美得出众。但是做了这份没结果的勾当,最美也只是别人眼里的强盗。你如果真心叫我姐姐,须要听我话,从此之后弃恶向善,做个良善百姓,我便应允做你姐姐。”
葛山驼心里已对朱氏生了情,又被她说着痛处,禁不住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姐姐说做个良善百姓的话,是我和伙伴骆别头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