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通咚咚鼓敲完,坊门便落下了。
天色正是将暗未暗的时候。
若在冬日,坊内人家大多胡乱填了肚子,早早在屋里猫着。
幸好是这样的初夏,十字街上依然能见生气。
当家男人三三两两蹲在街边漫说些闲话,消一天的乏,顺带交流些营生消息。
小孩子们光着脚跑来跑去。
有些机灵妇人将屋里事儿收拾完了也不肯歇,几个亲近的到某家同攒盏灯,偎一处,再做些编纺活计。
一般都是如此,但今晚略有不同。
有十来个妇人在清凉寺前汇合了,一并往西北走,手里还都仔细端着只碗。
这都是今天应了南寿约的。
南寿约了她们去家里帮尝姑苏土产,但下午也半开玩笑的说了:哎,也希望能尝尝这各家婶子大嫂的手艺,熟悉下长安风土。
让去时带些家里的吃食,不用多也不用好,各家今天吃的捎上一小点就成。
宅子门外,小智言早早已在候着了,见人来,便提着灯笼径直引到大后院。
间或有热心妇人询问她两句,也只是嘿嘿憨笑。
刚进后院,众人便觉得眼前一亮。
只见四支松木火把在院子四角燃着,把整个院子照的通透。
很快有心生好奇的,火把这东西大家都不陌生,可真没看过能这么明亮的啊。
再仔细一瞧,原来如此,只见火光后头各有一面两尺见方的铜镜,把光都往院中间聚过来。
妇人们啧啧称奇,那么大的铜镜,还一出手就是四面,这南五郎家果然是有许多底子的。
“哈哈哈,可把你们盼来啦~”南寿龇着他那口白牙正从后堂屋那边迎出来,手里还提着个大漆盒。
。。。。。。。。。。。。。。。。
明月高高的挂在当空,可妇人们今天一点困意都没,甚至还沉浸在一种亢奋的情绪里。
嘴巴里还有糕点的香甜气息,南家五郎给的。
洁白如云朵一般的糕点啊,居然比熟透了的果子还甜,甚至能咀嚼出淡淡的桂花香气...好像是唤作云片糕,难道是神仙吃的么?
南寿虽然每人都赠了足足七八两重的一封,但妇人大多只撕了两三片尝鲜解馋,剩下的都收起来,是要带回家给老人孩子的。
而且今晚叫人快乐的还不只是美食。
此刻院子地上铺了几张竹席,围了一圈,妇人们散坐在上头鸦雀无声,只稍稍仰头往院子中间看。
而中间翘脚坐在张胡凳上的,就是南寿了。
手里还抱着把手工吉他,小智言长坐在他腿边,手里攥着鼓槌,面前有两面小鼓。
打磨成三角型的硬木拨片随手那么再拨了几下,丝线又震动出一段和旋。
南寿目光扫了一圈,继续开口道:“...那兰芝又如何舍得看爱人左右为难,这些年的朝夕相伴,仲卿能说出口的,她懂...说不出口的,她更懂...纵然有万般不舍不甘...可自家夫君每一声叹息,直如同用针尖在她心头上戳啊...不想为难伊,只好...为难自己...于是她侧身悄悄将眼泪儿抹了...颤声道:“...我们...我们合离了罢...反正,我也不再爱你了...””
“呜呜呜~~”立时又有两三个妇人被南寿那番声情并茂给戳透了泪腺,轻声抽泣起来。
气氛很好!
南寿轻踢小智言一脚,憨孩子立刻敲了两下鼓:“咚咚~”
然后南寿拨弦,在悲伤调子里,稍带哭腔的唱:
“...舍不得~只是时间回不去了~”
“爱你很值得,可是该停了,没有你我会好好的~”
“我舍不得~最后一次抱紧你了~”
“我们错过的,错了就错了,不用担心我...我不爱你了...”
“呜啊啊!~~~”到这会儿,妇人们已经再也绷不住了,齐齐放声大哭啊。
这种痛并快乐着的深夜虐爽剧情,女人哪里挡得住?
只觉听得心肝儿都仿似被攥起来了,但又如同着了魔一般,只想继续听下去,不停的听下去。
其实日子虽然贫苦些,但大家听故事的机会还是有的。
西城长安县这边的寺庙尤其多,虽然不如东城万年那边的各寺雄壮有名,但每到旬日,也总不缺讲经的大和尚。
各种俗讲和变经故事,不但精彩,还能带出许多深奥道理,叫人听过后回味无穷。
但,此刻跟南家小郎讲的《回家的诱惑》一比,就完全没可比性了。
明明《孔雀东南飞》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典故...焦仲卿和刘兰芝嘛,坏婆婆嘛,自挂东南枝那些嘛,明明都听过啊。
可到南家小郎这嘴巴里再讲出来时,只两人青春时的精彩相识相遇,便讲了大半宿。
焦仲卿居然还是被马车撞了才被刘家所救?!
当时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