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油海蜇,糟钵斗,凉拌清江白,生醉河虾。”盛家乐看着菲力从后厨把四道凉菜端出来摆在餐桌上,说出了这几道菜名。
听到盛家乐的声音,菲力愈发有些欣喜,双手在围裙上擦拭了一下,朝盛家乐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很快后厨响起翻炒的声音。
又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四菜一汤被菲力端了出来,糖醋小排,水晶虾仁,油爆虾,草头圈子,最后的汤菜是腌笃鲜。
把头上的厨师帽摘掉,又脱去围裙的菲力,从后面又抱出来一坛用热水温过的绍兴元红和两个青瓷酒盏,最后又去角落的唱片机投入了一枚硬币,等里面低低传来了一首顾媚的《梭罗河畔》之后,这才满意的坐到了盛家乐的对面。
“见到整张桌都是上海菜,我似乎有些明白菲力叔这间餐厅生意为咩这样差啦?”盛家乐接过那坛绍兴元红,倒入两个酒盏中,琥珀色的酒液配上青瓷酒盏,在灯光下愈发显得流光剔透,再加上温过的黄酒发散出诱人的馥郁浓香,让人忍不住轻轻翕动鼻孔。
“很少做上海菜,一般其他几个人过来,我都只是用叉烧炒蛋敷衍一下。”菲力轻轻顿了一下筷子,对盛家乐说道:“尝尝看。”
盛家乐用筷子夹了一片海蜇放入口内,随后朝菲力竖起大拇指:“很美味。”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一点诚意都冇。”看到盛家乐那敷衍夸奖的模样,菲力笑了起来,随后自己用筷子夹起一片尝了尝:“其实味道不错,只是你要多吃几次才能适应它与粤菜不同的口感。”
盛家乐看向菲力:“彪叔话,菲力叔你点名要见我。”
“好奇嘛。”菲力把口里的食物咽下去,又喝了口黄酒,对盛家乐说道:“马彪对我讲,是你让他同车房牛去陷害高佬他们三个,用他们三个做替死鬼消弭掉如今关注西环的警力,他对我讲时,我以为他嗑药磕太多,转不动大脑,摆明是你好处最多,结果马彪话我知,你准备金盆洗手,退出江湖,所以我才好奇。”
盛家乐取出香烟点燃:“我对阿公心中有愧,想交出生意给社团,自己离开香港,返内地碰碰运气。”
“两年前,高佬来见我,话他手下兄弟拿渣因为在油尖旺玩老强,被警方抓进去要关在赤柱五年。”菲力看向盛家乐:“我当时很好奇,所以打了电话问过,那女人指证完拿渣就离开了香港,去了泰国。高佬对拿渣进去蹲祠堂,表现的很无所谓,因为之前拿渣需要从你手中抽水,拿渣进去,那笔钱可以正大光明落入他的口袋,毕竟他是你阿公,大佬不在,把数目交给阿公,天经地义,高佬那种大脑不会想出这种主意,那时我就猜到是你。”
“那菲力叔的意思,今晚即是要屈我陷害大佬?”盛家乐语气淡然的看向菲力,开口说道。
菲力摇摇头:“你之前搞定拿渣,是因为你想出头,拿渣一心要你交出生意,自己去油尖旺接手,你不甘心自己在油尖旺积攒的人脉与名声,所以设局联合高佬把他送进去,整件事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盛家乐不再开口,只是看着菲力,菲力动作斯文的吃着几道菜,态度像是闲聊:
“这八个字由我讲出来,似乎有些出乎意料?”
“的确有些出乎意料。”盛家乐接口说道。
菲力端起酒盏示意盛家乐与自己轻轻碰一下:“和荣堂本就不是香港社团,上海青帮来的,我差不多是和荣堂最后一个仍健在的从上海过来香港的荣社成员,青帮对这种事不太在意,上海滩那时,不要讲是同为青帮子弟,就算是拜同一位老头子的兄弟,因为利益互相出手的事,也时常发生,比本地香港社团更残酷也更直白一些,你想金盆洗手,不是因为心中有愧对不起高佬,是你有了更好的门路,一心想甩开社团。”
“就算心中无愧,照规矩我也可以金盆洗手,十三岁入社团,今年二十三岁,十年咗,香港社团四九仔连续九年不得扎职,就可以表示因为自身名朵不够响,厌倦江湖,选择金盆洗手,届时社团会为他洗底除名。”盛家乐喝了一口黄酒,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
“有好的门路赚钱,社团不会阻拦你,但是甩开社团不行,不然外人看到和荣堂的后生仔一个个有了好处就忘了师门,连个人才都留不住,岂不是被人笑?你可以去内地做生意,也可以藏起社团身份。”菲力把筷子放下:“我知道你是聪明人,我也喜欢与聪明的后生仔谈话,我这个位置是和荣堂的白叟,知不知乜嘢叫做白叟?类似师爷,揸数,发起人,正式名称是某某民众社理事会秘书长,白叟本来是青帮恒社师爷金廷荪的谦称,后来青帮荣社,毅社,振社依次成立,都把自己师爷安排为秘书长,这些师爷也开始自称白叟,搞到白叟二字在后来的上海滩,反倒成了个江湖名头,一旦有人自称白叟,就知道对方是某个青帮社团的秘书长。”
“讲重点啦,菲力叔。”盛家乐看向菲力,打断了菲力的话。
菲力表情畅快的笑了起来,随着笑容绽放,脸上堆积的道道皱纹如同毒蛇一样蜿蜒开来:“我想把这个位置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