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那位颇有儒将风采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在了原地,而对于三月一小战,几年一大战的狼烟四起,总会出现一些怪人,曾有道家以木剑为引祭阳寿引渡游魂,亦有老僧面露悲悯在那无硝烟的沙场上坐禅念诵经文,一待便是整整一年。
两朝交战也都会刻意避开这些奇人异士,尽管不知人死后是否真有转世轮回一说,但谁也不愿自己部下弟兄不得投胎做人当那孤苦伶仃的游魂儿,能够有高人引渡当然是最好不过,因此这些人可以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两军阵前而毫发无伤。
见多识广的老将悍卒对于这件事情早已屡见不新,唯有那些新兵尚且不知晓其中原由,认为那些沉默寡言的怪人皆是两朝战死的将校亡魂,谁要上前搭话就会被吸干阳气,所谓活人靠着一口阳气吊着,死人靠着一口阴气撑着,没了阳气的活人不就成为死了人嘛。
老白头咬着一根竹竿乐的听这些新兵谈论着近些时日关外发生的怪事怪闻,在那惊砂走石间似有金光莲花般的佛光万丈,又似龙吟虎啸翻腾入云,更有人满目惶恐说着亲眼瞧见黑雾中有两军交战,那刀剑碰撞声如惊雷振耳,厮杀音久经不散。
反正是越说越邪乎,原本听得还津津有味的小虎突然蔫了下来,想起昨夜朝着那位中年怪人喊话,心里就不由开始打起了鼓,悄悄凑到老白头身前小声问道:“老白,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东西当真吸人阳气?”
老白头咬着竹竿憨厚一笑,抬手顺势拍了这小子后脑勺一巴掌,调侃道:“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虎,竟也有害怕的时候?”
“我小虎怕他鸟甚,惹急了小爷照样捅他几十个窟窿。”小虎眼神闪躲故意提高了嗓门,但终归还是有些心虚,毕竟边疆什么都缺唯独不缺死人,骑马冲阵杀敌,一趟来回少说也得再添几百具尸体,心里不怕那是假的。
老白头呵呵一笑:“这鬼怪没见过,装神弄鬼的倒是见过不少,你要是害怕我这柄配刀送你,不干净的玩意最怕这杀气重的东西,遇见了就抽刀砍。”
小虎用衣服擦了擦手,抬起双臂接过这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配刀,笑道:“老白,这上面是金丝吧,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好东西呢?”
老白从怀里拿出一块多年前在寺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小心翼翼挂在刀鞘上,轻声道:“这刀跟随我出生入死多年,沾染了多少人的血已经记不清了,如今给你可不是白拿的,往后要是上阵杀敌可不能给我老白头丢了脸面,晓得不?”
小虎爱惜的抬手摸过配刀,郑重其事的点点头算是应下了,本想着继续缠着老白头让他讲讲以前沙场上驰骋的快哉往事,哪料一向慈眉善目的老白头竟神色恼火,挥手赶人:“滚滚滚,跟你小子聊天费劲,少得便宜还卖乖,熬了一夜抓紧休息去。”
小虎起身将配刀挂在腰间,摸了摸屁股上沾染的泥土,在指间搓成泥丸丢了出去,这才道:“地上潮气重.....”
老白头抬头笑骂道:“老子还需要你教训?就我这阳气,屁股上能烙饼!”
瞧着少年的背影,老白头疲倦的摇了摇头,这刀上的金丝其实都是这些年省吃俭用省下来的棺材本,如今家中无人,便想着好好装饰这配刀,也不枉这刀跟随自己征战一生,待到老死那天,只要有人愿意将自己送回老家埋葬,这刀就送出去当做报酬。
前来视察的叶森雪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他是轻笑道:“这下连自己的棺材本都送出去了,真舍得!”
老白头袒露出一个笑脸,慌忙起身:“叶将军说笑了,我这年纪大了,膝下也没个一儿半女的,这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老兄弟们在的时候还能请他们喝点酒,现在都走了,留着也怕人惦记不是。”
叶森雪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再多言。
生死在边疆已是家常便饭,说不定前一天还饮酒吹牛的两人,在战事结束后,想要再喝一杯酒怕是要隔着一碗孟婆汤了,将军迟暮亦不服老,更何况这些悍卒,认为死后沙场上仍旧握刀算是一快事,活着回来还能有头颅饮酒,吹虚自己在沙场上的神勇算是一件幸事,可垂垂老矣,刀提不起之时又岂非悲事一桩?
这些人心里自有一份骄傲,让他们放下刀服老,无异于是将其送进了鬼门关。
人老珠黄不可避免,年轻力壮亦有消散,或许这些没读过书的老卒们说不出几个大道理,但他们心如草木向阳而生,身消魂在,百战不殆。
将军明志终究势单力薄,那些个名将美名多半都是这些无名老卒用双手托起来的,世人不会记住他们的名字,青史上也只会潦草几笔带过,可正是这些人才配的上那铁甲雄天下的名号,战端一开,当为死战,有死无生的进攻,胜仗也就理所应当了。
可就是这些老卒垂老时却很少能落个圆满结局,即便兵部有军饷贴补,但这些沙场上侥幸存活下来的悍卒,一没后台,二不识字,被当地官府克扣军饷也是常有的事。
即便是杨直亲自下乡送粮也不敢保证这谭清水不浊,原因很简单,退伍伤残的老兵太多了,他有心而无力,若要管制难免地方官会阴奉阳违,上有权下有策,到头来受苦的仍旧是这些老卒。
这些战场上杀敌流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