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并没有离开山水市,活了这么多年,他知道灯下黑的道理,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
在山水市,他经营了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从不和山水市的贩毒网纠缠在一起。他始终是站在局外人的角度审视着山水市的同道,不管谁落网,他都不必担惊受怕,白天只管潇洒地来去,晚上睡觉也安稳得很。
他也想过自己落网时的下场,到那时,毁掉的也只是他一个人。为了不让自己毁掉,他一方面小心翼翼地经营着自己的贩毒生涯,另一方面也给自己留了一手。细心的老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老孟把最坏的打算都想好了,人就显得很超脱,也很冷静。
如果老孟不够冷静,也许这一次他真的会栽进去。冷静的老孟正是把成败置之度外了,才能成功脱逃。这一次,他没有像那些头脑发热的毒贩一样,逃跑出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跑得越远越好,最终的结果,跑等于没跑,不论千里万里,还是被抓了回来。
老孟哪儿也不跑,他还回他的山水市。卡车驶进山水市郊后,他就悄悄从车上跳了下来,打了一辆没有牌照的黑车进城了。此时,为抓捕老孟,公安干警和武警的人马正在全力搜山,当然,也把山水市出城的各条交通要道封锁了。
老孟没有回自己常住的居所,而是顺利地用钥匙打开了一间新装修好的房子。这是他的公司才装修完的房子,因房主和开发商闹经济纠纷,装修的尾款还没有付,老孟也就没有把房子交出去。工人早就撤走了,是老孟垫钱给工人结了工钱。
老孟站在崭新的房子里,既真实又有些虚幻。装修时从设计到施工,老孟曾无数次来过这里,但仍感到虚幻。他走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他要好好地想一想了。
坐在沙发上的老孟这才感到有些累,累得他腰酸腿疼。他把身体平放在沙发上,想着要把以后的事情再想一想,还没有想出个开头,人就睡着了。不知何时,他又做了一个梦,又是那个儿子丢了的梦。每次做到这样的梦,老孟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的岁月。八岁的儿子哭喊着站在人头攒动的菜市场,他大声地喊着儿子的名字,结果他就醒了,一时竟不知自己在哪儿。他从沙发上掉到了地上,当他从地上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站在中央,环顾四周时才清醒过来。
老孟走到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水欢快地流出来,他感到口渴,前所未有的渴。他弯下身子去喝水,水流到他的嘴里,也流到了他的脸上。喝了一气,人彻底清醒了。他站在镜子前仔细地看着自己,一张脸有些苍白,也有些虚肿,鬓角的白发已经长了出来。他在镜子里审慎地望着自己,琢磨着,到了按照自己的计划实施的时候了。
天终于黑透了,老孟悄悄地从房间里溜出来,买了一些吃的和用的送回到住处,然后就去了一个二手手机市场。市场里闹哄哄的,他在人群外找到一个卖主,没有讨价还价,买了一部二手手机。他之所以买这部手机,是因为手机里有卡,可以随时打进和打出。
老孟被抓住时,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搜走了。他人跑了出来,那些东西却留在了公安局。其实也没什么东西,一部手机,一串钥匙,还有一大批现金,那是他买毒品用的毒资。当然,手机就是不被查获,他也不可能再用那部手机了。这点常识他还是懂的。就连这个新装修居室的钥匙,他也并不随时带在身上。因为谨慎,他把好的坏的都想过了,也就为自己的生存多了几种可能性。这把新居的装修钥匙被他放在了门口堆放的砖料下面,这是他自己留的最后一手,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办完了这一切,他又来到了一家药店,买了些外用药品,包括纱布和一些消炎药。回到屋子里,他把买来的东西摊在洗手池的台面上,然后找出一根钢锯条,开始用酒精消毒。
做完这一切准备之后,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儿子就在山水市上大学,学习很好,可以说是他的骄傲。他在电话里对儿子说:快睡觉了吧?要好好学习,没事儿就不要回家了,爸要去北方出趟差,得过一阵才能回来。爸的手机丢了,这是用一个叔叔的手机给你打电话,等爸重新换了号码再告诉你。
儿子很听话地答应着。
最后,他又说了一句:儿子,爸爱你。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他就关上了手机。
回到洗手间,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深深吸了口气,缓缓地拿起了手里的钢锯条。锯条在手里颤抖了一下,马上就定住了。那根锯条麻利地在脸上锯了下去。
老孟是搞装修出身的,装修的活不赖,这是因为老孟有手艺。现在,老孟把装修的手艺用到了自己的脸上。这也是他事前早就想好了的。老孟想过好事,也想过最坏的事,眼前这一切应该就是最坏的事了。
血顺着脸流了下来,滴在洗手间的地上。老孟横横竖竖地把脸修饰一番后,用纱布把整个脸包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洗手间里到处都是血,老孟的腿有些抖,身子也有些软。他扶着门框,打开了水龙头。水声响起,血水被一点点冲淡,冲走了。
老孟再一次站在镜子前时,整个脸都被厚厚的纱布覆盖了,纱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