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滚滚,无数战车疾驰而来。
“快跑啊!”身边有人大喊一声,抛下手中长矛,转身狂奔。
“这是?”蒙荻眯着眼睛,似乎还不能适应正午强烈的阳光,“在战场上?”
不等他想清楚,就被身边的人流带着向后退去。
驷马战车很快追了上来,身披甲胄的高头大马像巨兽一般撞向人流,惨叫声,哭喊声响成一片。
车上的甲士只是冷冷看着下面,并没有动手的意思,短短片刻便贯穿了人群,留下一地狼藉。
场面惨不忍睹,还能完好站立的十停里不到二停,许多人在地上翻滚呻吟。蒙荻也被一股巨力撞得打横着飞了出去,幸好落地时勉强向边上一让,才没被马蹄踩到。
才歇了口气,有人喊道:“后面,后面又来了!”
回头看去,手持长戈的步兵队伍正一步步逼近。
于是,又重新开始了逃跑,这次蒙荻背上多了个人。刚才避开马蹄的时候,看见身边一人目光呆滞,浑身发颤,僵卧在那里,就顺手拽了过来。不过虽然背了个人,似乎并没有影响速度。
这一跑就跑到了黄昏时分,眼前一条大河拦在前面,所有的人都支撑不住了,扑通扑通地倒了一地。一起跑到河边的只有几十个人,其余的,不是被敌军追上了,就是跑散了。
蒙荻来到河边,默默地看着河水在夕阳下缓缓流淌。背上的人早就放了下来,这时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满脸劫后余生的笑容,一个劲地谢谢救命之恩。
那人说自己叫彭吉,郢都人士,又问蒙荻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我是谁?”蒙荻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画面,大雪纷飞的夜晚,无数火把照亮了整个山谷,一名身材高大的将领长剑斜指前方,大喝一声:“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迎着满天的箭雨,纵马飞跃。
身后的将士一个一个狂呼:“虽远必诛!”跟着冲了上去。然后画面逐渐模糊,火把似乎连成了一片,就像眼前波光粼粼的河面晃动着金色的光芒。
最后依稀听到的是“蒙荻!活下去!活下去!”
“蒙荻?”是我的名字吗?
“蒙荻?蒙姓可不多见,是哪里人?”彭吉没注意到蒙荻思索的表情,自顾继续问道。
“哪里人?大汉?”
“大汉?没听说过。”不过彭吉也不以为意,楚国那么大,没听过的地方多了去了。
有人点起了火堆,彭吉拉着蒙荻过去坐下,神神秘秘地说道:“知道吗?这次攻击我们的是吴国军队。”
“吴国?”边上的人纷纷凑了过来。
有人不相信地喊了起来:“吴国离得大老远了,怎么可能是吴国军队!”
“是啊是啊”有人附和,“听什长说过,北边是蔡国,来的是蔡国的军队吧?”
“你们这些乡下人知道什么?”彭吉不屑地哼了哼。
一名瘦猴般的小个子挤了过来,大声说道:“彭大哥是郢都城里的贵族,他说的肯定没错。彭大哥,快说说怎么回事?”
“贵族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当徒卒。”有人轻声嘟囔了一句。
彭吉只当没听见,矜持地说道:“你们都知道我有个族兄是持戟之士,前些天告诉我,令尹大人正在攻打蔡国,吴国的军队渡过淮水去救蔡国,可能会攻击我们。”
“真的啊,那真是吴国的军队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我们是什么国?”
全部安静了下来,彭吉傻傻地看着蒙荻,用手按住额头,呻吟道:“天哪,大汉这个地方到底有多偏僻啊,你不会是山里出来的野人吧?我们当然是楚国了!”
众人善意地笑了起来,似乎为发现比自己更乡下的人而得意,彭吉更是来了好为人师的劲头。
“蒙兄弟,持戟之士知道吧?”
“不知”
彭吉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得意洋洋地说道:“就是车右啊,车上有御者、射手、持戟之士,只有贵族才能担任。”
又补充道:“我父亲也是持戟之士,要不是死的太早,没传下爵位,我也不会成为徒卒。”
“徒卒又是什么?”
“我们就是徒卒啊。”众人又笑了起来。
彭吉接着解释,徒卒就是跟着战车的步兵,每辆战车有徒卒百人,大多是农夫组成,也有彭吉这样没落的贵族子弟。
战车是战场上的绝对主力,徒卒负责保护侧翼,一旦战车被击败,徒卒就只剩下溃散的命运。
“听族兄讲,吴国的徒卒可厉害了,听说能力抗战车。”彭吉语出惊人。
没有人肯相信,大家都是徒卒,能厉害到哪里去?彭吉也不甚了了,只坚持说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族兄说的肯定没错云云。
夜深了,众人跑了一下午,早已疲惫不堪,争论了一会儿,便相互倚枕着昏昏睡去,鼾声此起彼伏。
蒙荻坐在火堆前,静静地看着手中的长矛。说是矛,还不如说是木杆,矛尖早就不知掉落在哪儿,只剩光秃秃的端部。
楚国、吴国、蔡国……,脑中似乎有很淡的印象。大汉,又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