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宇回到田姐车上,照看村妇们。严老太坐在后排座位,像抱着一支长|枪似的,将《瑞鹤图》画卷横在胸前,袁婶感叹:“一晃眼,您绣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楚成都当爷爷了。”
章明宇没太听懂,袁婶用普通话跟他说了一遍,章明宇沉默了。旧作如故人,严老太颓然了一路,此时和袁婶她们会合,她打起精神,问章明宇:“大老板说,蓝本是帝王将相的作品,就多捐点款?”
章明宇说:“对。”
严老太又沉默了。章明宇闷头找乐有薇:“严奶奶抱着《瑞鹤图》不撒手,我要不要告诉她,有它镇场,不是能多捐一点,而是多几十万?这样她就可能会考虑大局,出让了吧?”
在亲戚家想看就能去看,被别人拍走了,从此山长水远不复见,乐有薇回复:“人这辈子能有多少很看重的事?明天我再说服她。”
公司小会议室,黄婷和程鹏飞分别汇报了宣传战绩。三人讨论了一阵,一致决定把慈善拍卖会做成晚会形式。
《瑞鹤图》是个惊喜,但程鹏飞有着和章明宇相同的忧虑:严老太会不会不拿出来了?她83岁了,往难听里说,还能再活多少年?人在衰老和死亡面前往往看不开,总想多抓点什么。60岁能把最心爱的绣品送给最疼爱的晚辈,83岁想法可能就改变了。失而复得,愈加难舍,也很有可能。
乐有薇也有点没底,两个同事都撤了,她回办公室,在记事簿上一条一条划去工作计划。如今只剩几件大事有待解决:首先,要请到一个具备有公信力的机构,担任公正的第三方,对筹到的善款进行审核和监督,所有信息都要透明公开。
做慈善有风险,尤其是这次拍卖会,没有公权力和法律做背景,稍有不慎,就会满地质疑声。善意珍贵,经不起消耗,得让有善心的人放心。
其次,力争让李冬明出席拍卖会。乐有薇下午就发出了邀请,李冬明的回答很官方:“目前还不确定5号有没有其他的安排,预祝拍卖会圆满成功!”
最直接的方法当然是登门送邀请函,但很可能会重演书房那一幕,通过李诗云更妥善些。
只要弄到刘田的签名,就能顺理成章找李诗云了。画廊老板张茂林和刘田有私交,可是从下午到晚上,乐有薇都没能联系上张茂林。
姚佳宁哄睡了孩子,乐有薇跟她对了一遍流程,姚佳宁说:“大学的时候,我们学院有个助学基金会,引入公益信托进行监督。”
信托自身利润高,不至于在公益财产上动歪脑筋。但这次善款数额不高,信托公司可能会认为收益不对称,不愿意担任受托人,乐有薇随即想到了一个人,方瑶。明天就去找她谈合作,如果方父的华达资产公司愿意监管善款,麻烦事就少一件了。
画廊老板张茂林终于回复乐有薇:“我在国外,刚醒。”
乐有薇想帮一位小朋友讨要刘田的亲笔签名,张茂林说:“好说,等我下周一回国。”
时间上来不及了,乐有薇没直说:“好啊,等您回来,我为您接风!”
在几个客户群里,乐有薇又问了一圈:“谁能在明后天帮我联系到刘田,急事,重酬!”
客户群多是投资客和画家,应者云集,但私聊下来,开玩笑的居多:“他签名不难模仿,我帮你写一百个。”
正想回家时,乐有薇发现叶之南更新了社交网页,几分钟前,他破天荒发了一张照片。
是站在高楼拍摄对面的视角,一幢摩天大楼,每扇窗都亮着灯光,除此只字不提,但照片本身就在说话。
他在怀念摩天轮上那个夜晚,他想对一个人说:“想和你看遍全世界的灯。”
叶之南的社交网页只发布业内和公司的大事,从不涉及私事,照片一发出,同仁们都在问:“心情不好?”
他的孤独洞若观火。乐有薇的手指划过照片,心里又痛又恨,若不是这该死的疾病,一天都舍不得让师兄等待,让他心里的话有口难言,只能通过一张照片来表达。她感到后悔,获赠“每临大事有静气”时,也许应该吻向他,告诉他,我愿意为你抛下全部的理智,见鬼的理智,不求长久,只争朝夕。
每次在公司都有忙不完的事,乐有薇办公室虽然备有笔墨纸砚,但没空静下心来书写一篇自己喜欢的诗词歌赋。
今晚更是静不下心来,得找个镇压的办法。夏至上次送的老墨很好用,废纸铺开,乐有薇对着墙上那幅“每临大事有静气”练了几十遍,却越写越糟。一个个墨团团像一个个笑话,在提醒着她,有些事,始终压不住。
越压制,越记起在这间办公室,那些暗地涟漪。不行,必须离开这里,回家睡一觉。5号晚上就是拍卖会了,这几天,待处理的要事都得落实,没有放任情绪的余地。
只主槌过一场小规模的玉器杂项拍卖会,在业内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想做点实事,举步维艰,所以每一次可能的机会,都要设法抓住,做到最好,前路才会顺畅些。
练的字被揉成纸团,丢进垃圾桶。乐有薇洗完手,拎起包,走到门口关灯,手机响了,是郑好,她接起:“快到了吧?你和章明宇负责安顿她们,我就不过去了。你把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