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骑
这次行猎只在近郊,禁军围而为场,因此没有浩浩荡荡的车队仪仗,所备行礼也不过是点心、旗装以及寻常裙袄,以备不时之需。
雪被清道的内侍扫清,或有残余的化作晶莹的露珠,青草的甘辛香气糅杂着土壤的腥味扑鼻而来,云露简直要泪流满面了。
皇宫里的御花园其实也不小,景色很好,但是再好,到底好不过天地宽广,但凡想起红墙相隔,总让人有一股子憋闷气儿。
云露想着,怪不得每个皇帝都有春搜、夏苗、秋獮、冬狩之举,这是到了一定时间就想出来放放风吧。
“咦,那不是户部侍郎章大人?
他老如今正是知命之年,又是文臣,怎么也跟来了。”
后妃几人下了车,随驾的人不多,乔贵嫔打眼儿扫去就见到那格外不合群的。
虽说是打猎,带文臣以示亲近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此番带的多是年轻人,那位章大人上了年纪,站在里头就格外显眼。
“谁能知道皇上的意思呢。”
沈芬仪拢了拢披风,笑容甜美道,“正如汪婕妤才受了皇上斥责惩治,转眼间又能伴驾一样……”
怜妃一死,三足鼎立就变成了两王争锋,皇后和淑妃有龃龉不说,跟着底下人也都不和谐。
汪婕妤气恼,却记着前些时候的事,忍住了不发脾气。
淑妃含笑道:“圣意难测,沈妹妹且莫妄自揣测才好。”
自古帝王都不喜欢被人猜中心思,合意顺心是一回事,当面说出来又是另一番计较。
因此大家都在猜,却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
宁子漱手里一枝梅花,把臂轻嗅,笑往那边瞧去,“入围场骑马射猎才是正经,倒让妙修媛抢了先。”
其余几人一齐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果不其然,妙修媛一身银白旗装,领口翻着银狐皮毛,正兴致勃勃在那里挑马儿,全没搭理过她们这里的嘴仗。
众人一时都有些讪讪无趣。
唯只淑妃端得住,目光笑从云露那儿转回,在宁宝林身上打了个转儿,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这个朝代与历史上的朝代不大相同,服饰多窄紧素雅与宋朝相像,但也有如唐朝一般的大袖衫,只是不为时人所喜,算是别样另类的穿着。
礼仪规矩倒也拘着,但男女照面儿却没有那么严重,大抵是没有出一个朱熹曲解圣人的言语论著。
因此外臣在时,她们也不用刻意围帐避开,只是各自玩各自的便是。
后妃大多文弱纤纤,不擅骑射。
因此底下人挑了一色儿温驯的母马,区别只在于皮毛颜色。
汪婕妤一贯跳脱,倒是擅长这个,想来正是如此皇帝才会带了她来。
出门在外,要都是不会骑射的,难免有些扫兴。
“萝卜给我,我来喂。”
云露早早脱了碍事的披风,暗自活动开来,并不觉得很冷。
到围场还抱着个手炉不放,生怕冻着,那还不如回宫里躺着舒服呢。
虽是母马,还是比人要高,且偶尔刨刨蹄子,打个响鼻,良辰不免担惊受怕。
“主子小心些。”
教导的小内侍还算细心,安慰道:“妙主子别担心,萝卜放到手心里,它自会来吃。
手掌摊平实了,别害怕弯起来,您不怕它,它就不怕您。”
云露听来觉得有意思,细想一想,情感共鸣,情感相互,说得就是这样。
很多时候你表面伪装得再好,旁人依旧接收不到善意的信息,就仿佛是有磁场排斥一般,颇为玄妙。
就如她面对皇帝,一开始是步步为营,他也喜欢也会宠爱,只是与众人并无二致。
但后来处久了她就把他当个玩伴似的,他自然会觉得和她在一块儿轻松有趣,原本一二分的喜欢就盛了。
且去别人那里,再没有这样的感受,才会慢慢把她捧在手心里。
锦昭容滑到那次,他一看见就觉得不是她做的,是因为她常常和他说真话,散发出自己真诚的信息,潜移默化的结果。
不像后宫里别的女人那样藏着掖着骗着,表演得再好,皇帝也感受得到。
那会儿大约是锦昭容才有孕没多久,他曾笑着和她说起对方来,她当时一下就撂开手里给他缝制的袜子,背过身去。
饶是他摸不着头脑,百般逗她也不理,过了好一歇儿才睨他道:“我是不会像别人一样,表面恭喜她,背过头心里又怄得要命。
这些她和皇上甜蜜温馨的怀孕小事儿只别拿到我这里说嘴,没得烦人。
她好好生她得,不干我事,我以后自有自己的宝宝高兴。”
皇帝倒是惊了好一会儿,末了大笑,直嘬着她软嫩地脸儿笑她孩子气。
心里却种了个种子,觉得锦昭容的孩子真不关她事,好也罢,坏也罢,都与她无关。
“你们御马监里的人恁不会当差,这匹一惯是我使的,怎么混在一处让人选了去。”
汪婕妤见云露在那边儿笑吟吟地喂马,远看还没发觉,细一瞧心里就窝了火。
她倒是想远着点云露呢,没得讨不着好儿反惹一身骚,但自己使惯了的,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