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此去延安,收获很大吧?”出了信阳一路向南而去。闲谈当中,高飞问起了两位外国记者的此行收获。
其实高飞自己对延安也是充满着向往。延安是革命的圣地,抗战的岁月里如果能够去一趟延安,真的有一种朝圣的感觉。能够见一见那些共和国的将帅们,和年轻的领袖合张影,光是想想都让人兴奋。
白修德摇了摇头,福尔曼满脸都是凝重。高飞吃了一惊,“怎么?两位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吗?你们在信阳,被日本鬼子捉住这一节不算啊。”
白修德长叹了一口气,告诉高飞,他和福尔曼两个人确实是打算去延安的,但是因为一些特殊的事情,两个人又没去成。
河南遇到了天灾。旱灾、蝗灾轮番肆虐,让万亩良田颗粒无收。再加上黄泛区造成的灾害,使得广大地区成为了灾区,无数的百姓遭受了饥荒。因为缺少食物,卖儿卖女的、饿死路边的,比比皆是。最严重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
两个人来到了郑州,就走不动了。西去的火车,每一趟都被急于逃离的灾民给占满了。他们找到了当地政府寻求帮助,政府也无能为力。两个人尽了最大的努力,联合当地的教会、有慈善心的富人、甚至是军队,救济灾民。却仍然是杯水车薪。
他们也曾经通过官方渠道,把河南受了大灾的消息报告给重庆的国民政府。但是报告打上去了,却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
最后,白修德和福尔曼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这才在当地政府官员的帮助之下,坐上了南下的火车。他们准备到重庆去面见最高当局,用事实说服委员长赈济灾民!再不发下赈灾粮款,这场人间惨剧恐怕波及的范围就会越来越广,死的人,也将超出想象!
高飞一脚刹车,把车停住了。跟在后面的小军卡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刹住了车。
高飞从驾驶位上下来,换成王斌开车,他坐到后排,让福尔曼坐前排,花云去了后面的小军卡。时间不能耽误,两辆车继续前行。
白修德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面,取出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档案袋里鼓鼓囊囊的,从里面掏出来的全是照片。一张张黑白照片,上面的画面触目惊心!
有衣不遮体、面容木讷的母亲,身边带着几个骨瘦如柴的孩子。路边横卧着饿死的行人。几个妇女带着孩子在剥着干枯的树皮,准备晚餐。
每一张照片上的人都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高飞看见这样的画面,心里沉甸甸的,眼睛发酸,眼泪好悬没掉下来。
他不怕流血牺牲率部打仗,是为了什么?除了满足他自己上战场打仗的个人爱好之外,也是为了给这时代的百姓们造一些福,让老百姓们的日子能够好过一些,少受一些磨难。
但是眼前这一张张的图片,却无不显示出我们这个国家仍然是积贫积弱,百姓们依然在饥饿线上苦苦挣扎,为了一口吃的,放弃所有作为人的尊严。一场天灾,就能让无数的百姓,陷入灭顶之灾!
高飞强忍住心里的不适,看完了每一张照片,又把它们重新装回档案袋里。“两位,我要谢谢你们,把这么真实的画面记录了下来。你们不是要去重庆面见委员长嘛,我陪你们一起!”
“可是,高,蒋委员长好像不愿意救济那些灾民。受灾地区的官员们,也是只顾自己,根本不管人民的死活。”福尔曼对于此次重庆之行,并不抱什么希望。
高飞一听,你一个外国人,也敢指责蒋委员长?“福尔曼,你说的不对!没有一个国家的领导人,不希望自己国家的人民生活幸福。”
“如今委员长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调兵遣将、抵御日寇侵略上面。你知道中国有多少个战区、有多少军队吗?你知道每天中国军人要和日寇打多少次战斗吗?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委员长现在首先是中国武装部队总司令!要率领部队和日本军队作战!”
“对百姓的生活方面,他可能会有所忽略,但也绝对不会像你所说的,不愿意救济灾民。那是不可能的!我不许你再说诋毁委员长的话。你记住,在中国,在我的面前,这样的话你一句也不许讲!”
福尔曼耸了耸肩,“好吧,如你所愿,我不会再评论委员长。那这些照片?”
“我会亲自护送你们到重庆,然后陪着你们去面见委员长。让委员长看到这些照片,然后签发赈济灾民的命令!福尔曼先生、白修德先生,我提醒二位,请二位不要用你们欧美人的眼光,来看待我们中国。”
“中国人有自己做事的方式。我们的处事方法,和你们不一样,你们也不懂。请不要妄加评议。你们为中国所做的事情,我知道,也很感激。但请不要用你们的价值观来评价我们。”
两个外国记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随后,车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高飞不想说话,白修德和福尔曼也感觉到了高飞的不快,俩人也不说话。车厢里安静了,王斌专注开车。车子的速度倒是提高了不少。
沉默、颠簸,很容易让人犯困。高飞的眼皮子越来越沉,他把头往靠背上一歪,终于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汽车猛地一颠簸,紧跟着几声惊呼,高飞一下子让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