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清亮,寂夜空空。树梢尖里晚媚,新溪初涨,浸过青叶碧草。南栀默默倚着房门,她想起她的母亲普慈师太,素日里她没能承欢膝下,而今也天人两隔。
重生了又如何呢?最爱的亲人依旧离她远去。
当年南栀为了护佑母亲留下的唤作“延年恨”的陨玉,她只持一柄刀刃,身骨疏狂落拓,带着家仆殊死拼搏。
竹片错杂,青绿也褪落,像是慨叹她这一生。可她最终还是在闹市,众目睽睽之下,被腰斩。
而无足挂碍,这是入狱后的宰执最后留给世人的话。世人瞧不见他着灰衣粗布,虎口生茧,亦看不足他零落成泥,任凭滚水泼洒溅落。宰执心中存有大义,南栀却不懂这大义是否含了旁的感情。
她赤足,追取风露,却瞧见那草芽尖尖,她点脚入溪,水流幽咽。轻愁缓送,与心颤互眠。
她终究是一个人了,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她惨淡的笑笑。
她不由得心头涌起一股子甜腥,“俞归,你为了你的大义,而我为了我所谓的爱,就此别过吧!”
皇家,她必会让培泽付出代价,他这一只耳朵,拿来下酒都嫌弃。
“梓里,甘玄可是发现你了,你且去换个身份。”南栀手中把玩着上夷的海色手把件,对着前来的暗卫说道。
自从南栀第一次见上夷,她就暗下决心,要做那独一无二的贵女,成为上夷的近身,可是她那时却仍然傻兮兮痴恋俞归,并未答应上夷的邀约。
而今……
朝家当年败落,死的死,逃的逃,古刹和刺辛收敛完南栀尸首也被卖去烟花之地,不堪□□,自刎而去。朝家上上下下几百口都毁在一昏君手中。
她如何不恨那皇家?
“延年恨”陨玉本事就带着三分邪气,如果被皇家夺取,必然毁灭生灵,它也是朝林两家两代人的心血,怎能将它送予暴虐昏聩的培泽把玩?
这时,东宫。颜色凋败的花纹映在上夷的衣摆上,他笑着看着前来哭诉耍横的甘玄,“甘玄,怎的哭成这样?”边说边要仆下递了块帕子给她。
“姐夫,阿姐走了,你就不管我了吗?”甘玄非但不接帕子,还绊了那下人一跤。
上夷听见甘玄叫他姐夫,心不由得一滞。阿颜,走了许久了呢。
殊颜是甘玄的庶姐,被端帝赐婚,给上夷做了侧妃,上夷与她琴瑟和谐,也曾为她不置储妃小妾。
殊颜,人如其名,浓烈的美,白玉似的面容,温暖的掌心,炙热的爱,陪伴年轻的储君走过一浪浪的明争暗斗。
他从未想过殊颜的死与甘玄有关,直至南栀出现。
短焰燃在灯箱里,南栀微微昂起头,笑了起来。甘玄一生算计,却没有算出我的重生,朝家陨玉是怎么被世人了解的,果真是拜你所赐。
甘玄,上一世,最后的生命中,我仍然将你当做挚友,予你安好,不想上夷却坦白了你的背信弃义,我朝家因培泽而毁,因你而灭。可惜,你终将踏灭自己生命的微弱萤火。
身为贵女,将于不久住进储君之处,照顾他的起居饮食,南栀也不例外。南栀也没有戏剧般的与那方连明一见如故,但是使些银钱总是不错的,随后方连明也答应同她一起入储君门下。
“以青笺为底,丹朱设色。皇家的铺陈果然是不一样啊!”方连明见东宫连纸笔都如此讲究,倒是开了眼。
他挥袖,捻起青玉为柄的笔尖,“呵,这老兔毛制成的,还未开笔,就触感如此之好!”
南栀瞧着他,未有言语,只是微微笑着,方连明见她也只是讪笑,回头仍旧东磨西蹭。
南栀心内有些不耐,想着那白石青阜,夏风灼然。
想起些话,就顺手写了下来:
我趟过昏晓的割线,去追那暮鼓晨钟。
无人可知,那垒垒的枯骨,被我架柴燃烧。
我背过身,避开火光灿黄,却瞧见你容止清泠。
筝声愈发清越,皂头映了红巾,我心颤曲误几音得郎顾频。
釉色淡淡结出青,我心切切难转音。
她顿笔,用指尖抹去最后的溅落墨滴。
“朝贵女,许久未见了呢!哈哈哈。”上夷的笑一浪浪扑面而来,南栀却是恍若无闻,她只是半跪于地,直起身子给上夷行礼。
“啧啧啧,怎的长时间不见,倒是懂了规矩,我倒是觉得你往前刁钻的样子好些!”
上夷理了理深衣摆子,抬脚走到站在她面前,却也不是怜香惜玉,要她起来,只是将一片人形阴影掩住她的泰然,要她显露出真正的哀乐。
“俞归好没意思的,终究你还是来了我的我这儿,做了我的贵女,我早前与你说过,要你休养,有个好气色,你偏是不听,如今受我□□,必给你全乎的快慰。”上夷用指尖勾起她的下巴,似是语重心长道。
南栀感受着这其间的暧昧情调,却也只是神色淡淡。她知道上夷的心里早就被蛀掉,随着殊颜,一同往生极乐。他如今这般,同往日里的白衣纵马,快意少年终究是殊途难归了。
上夷能将这储君之位坐稳这么多年,培泽如同豺狼眈眈相视,端帝心思难以揣摩。帝王业,孤君冢。世间哪有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