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归却是楞了,手放下,无意感到一丝丝冰凉坚硬,从袍子上解下来,是浓红鸡血同心扣,扣子上钉了草绿色的药香囊,里面有颗鹦哥绿瑶珠,绑了条布带子,其上题道:
大人不许良人,天理难全!鹦哥绿加浓红,南栀俞归,顶顶绝配!
他握拳放在嘴边咳了几声,“南栀,你当真不像个女孩儿。”
日子悠悠过去,都城的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门阀世家皆听说朝侯爷大人的独女骑着高头大马到殿三门口提亲,又惊又羡。
这日,俞归他在饭时,揉开了半块馕,吞下,并以微不可闻的态势用指节击打着悬窗。橄榄色的叶片发了墨似的油亮,万物机敏且如此坦荡,唯留下他一人满心肺的惆怅。
南栀于他,究竟算是什么?他的心口如一吗?她于他,当是他不屑的存在。她无理、不可爱、凶辣与懒怠。毫无出尘的姿态……
林蔺矣自那日被南栀救下,将养了数日,她对南栀那日所说倒是迫切,差了仆下去请她。南栀听后微微一笑,自是去了。
她将乌木所制的棋盒捧在手上,棋盒通体玄黑,古朴凝重,圆润顺滑。她踱步移到林府里的湖畔,湖水早已化冻,云淡山横全都映在上面,像是隔壁哪个纤腰女子舞起云袖,坠铃声断,缓缓徐歇。
她撩起宽袖,两只手抓着盒底,略有吃力,一时间,用力甩出去,棋子漫天,落雨。
她闭上眼,拿下簪子划破指尖,滴落湖面一小点嫣红渍迹,而那一点陡然扩散开,在红霞映衬下,仿佛染指了一整个湖面。
她指尖血迹未干,新流下一滴,化为一颗圆钝棋子,入水。她这般以血湖为棋盘,以己身血脉为子,伤身之举,倒是未有迟疑。
南栀散了众人,脱了鞋袜,睡在石上,用指在石头表层画了几圈,她听说这棋子是织耑家的法器,用来结梦入梦。
“这家的创始先祖因…思念亡妻,逐渐身染沉疴…肉身不腐,法身和二魂三魄入子,一直至今。自肉身被高僧念文送葬后,余下百年…它便一直辗转经手于各类皇家名流手中。”
林蔺矣在旁听着南栀因虚弱而断断续续的话,将化为一滩青水的棋子和血水混在一起,湿重却不失妍丽,恰是鲜黄一片,晨光扩散的基调。
雨水,毫不怜惜地堕下。直至远山头擎出一盏金乌,四下光明开来,斑鸠也快活起来。而这时只见半壁尽晒,懒了斜阳,像剖开了暖调的金玉石。
俞归梦中有个姑娘,她有着远山眉,姿态出尘,虽看不清正脸,一举一动却诉说着柔情。
这梦,南栀做得当真是叫人笑话了。她自己也知羞,可是偏不能把这事囫囵了。竟还望俞归岁岁常在,自己方能岁岁安好。
她虽终归知道自己在感情中多卑微,可只要俞归对着她那面容一瞥,竟让她连洪水猛兽也不管不顾。
她,竟然为了这种事情去甘愿冒着全族人被弑杀风险,去那上夷的虎口下要来这法器。
可是就算她入了那俞归的梦,又如何?虽然她还记得重生之前,那位俞归大人并没有婚配,为何自己做了对他命运的改动,他连那梦中都偏偏好与那林蔺矣一起,度过余生?
南栀笑了,有些凄然,她想着俞归第一世为自己而死,是为了他的道。一代宰执,被囚禁至死,不得善终。他心怀这天下,却从来没有恋念过她,原来一直都是自己过分多想了。
可是,又能如何,自己又该如何?拱手相让?做不到的。有些人,即便多看一眼,都觉得温暖,都想要拥有。
林蔺矣见了梦中女子,未生出辞色,反倒是面色凝重了些。她竟然一反常态,没有像往常一般,对着从来在自己面前屡战屡败的南栀例行安慰。
没过几日,端帝便下了旨意,要治俞归献石不周之罪,不想朝侯爷却在殿上保了他。他为着这恩,自是登门,拜见侯爷。
侯爷在府中辟了一间禅房,便宿在这儿。他倾了一边的残茶,落下,深入到泥垢之中。风尘中的坐禅老者,微眯起眼睛,恍惚在世界微尘间,多了辨分爱憎的淡然。
南栀轻轻问询:“父亲,为何您今儿要在殿上保全他?你知他......”未及南栀说完,侯爷拉过她的手,慢答:“你呀,倒是凭依造化,得了懒怠的好处?连心思都不动一动的?”朝侯爷素来宠爱南栀,早已知晓南栀为了看清俞归所做的种种。
无论是讨要棋子,还是教唆林蔺矣和自己一起入梦,甚至情伤至此,他都一一听探子说了。
“真是清风不识人呐,好啊!哈哈!”布书侯爷抚须大笑。
“你且去见他,说我缠绵病榻,难以相见。”侯爷又嘱咐了南栀几句,要她去了。
她于前厅见他,他衣角流苏轻纤,自持的模样,仿若从海浪中翻腾迅速搁浅的鱼,喜悲忧乐全然不外露,这般着实恼了南栀。
待他走上前看清是南栀,倒是意识靡靡,颓然了些。点点青茬,扩散在他唇边,淡漠而又冷厉的神色复杂的交融在一起。
他慢慢俯下身,以绝对的身高优势压迫着南栀,指掌附上了她额前细绒绒的毛发。
“那年你我相约设局,水波却也缱绻,你的窘况跌进我眼中。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