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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德和孙寻桥领着四个工读生回到懦夫救星杂货店,四个人心思各异,却又选择了相同的策略——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扮演乖巧的晚辈形象。
除了黄衣大剑的连夜演技不过关,其他三个人都装得不错,至少在梁先生眼里是这样。
他突然觉得异常无趣。
这四个工读生,不管之前抱着怎样的想法,此时都已经尽力摆出了面对师长的姿态。
因为他们已经看到了自己掌握的力量和资源。
毕恭毕敬,诚惶诚恐,好像自己是任由尊长摆弄的器物。
玉不琢不成器,何谓器,谁来琢?
此时的梁先生无疑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师长了,但他觉得非常膈应。
他扮演不好这个与他相匹配的角色。
这个角色名为“长者”。
泛东国文明向来是长者本位,不管你学识如何,能力如何,品行如何,只要你早生了几年,你总会拥有几分天然的权威和地位。
面对直系后代,年龄和辈分就是你天然的成就。
即使你还没有自己的直系后代,但只要你的兄弟叔伯或是姑婆叔祖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只要他们已经为宗族创造了新的子嗣,你便可以一同享受长辈的权力,向那些辈分比你矮的年轻人传输价值观。
你可以肆意挥洒自己支配欲,可以将自己的偏见和愤懑劈头盖脸地泼在晚辈身上。
也许作为长辈,你的人生并不成功,甚至可以说是失败,但你毕竟是长辈啊,你拥有宝贵的人生经验!
即使是失败,你也可以将它打扮成时也命也的悲壮。
你只是运气不好呀!有什么值得反省的呢!谁知道你当时想的是什么,又做了什么。
只要你说的话足够冠冕堂皇,谁能来揭穿你呢?
说吧,说吧,像那首名为《死水》的诗一样。
泼你的剩菜残羹,让油腻织一层罗绮,让霉菌蒸一层云霞,让破铜绿成翡翠,让铁器锈出桃花。
他们还小啊,他们不懂啊,等到他们长大了,成熟了,懂得了,衰朽了……听着你的教导长大的他们就成了你。
你永远是对的,有什么不对呢,你的出发点总是好的,你是长者了,在晚辈面前,你就做你自己吧,做那个被你的长辈塑造出来的自己。
不也挺好吗?
梁德觉得有些恶心,他看着那些年轻面孔上的恭敬和惶恐,想起了自己在纪慎等青劫大能前的佩戴的面具。
是啊,他可以说那只是面具,那不是真实的自己,但那不是自己给自己制作的面具吗?
以前他的答案是“无所谓”。
后来他给自己的答案是“男人的浪漫”。
他在自己能够掌控的舞台上表演出格。
他以普通人自居,但他经常无视凡尘间的社交礼仪,胡言乱语,肆意妄为。
四核元神的庞大算力让他可以时刻保持理智,很多时候所谓的“浪漫”只是一种演出。
他还是为所欲为,有所为有所不为,但那真的不是权衡利弊吗?
例如面对强者和弱者时的不同选择。
他有时会“迫害”阿鳗,但他又知道无名氏是一位实力强大的界原行者,是一位出色的炼器师,所以他总会把握分寸,在必要时表现善意。
但是对弱者呢。
他在此岸415号世界蓝星抢大头的烟,拆他的台,让他和女友产生不快,他在映雪堂襄北分店薅秦霄的羊毛,寻他的开心……
他是做过许多符合普世价值观的好事,但更多的时候他表现得像一个怪人,玩世不恭,我行我素,这样的表演固然有趣,但对大头和秦霄来说,真的有趣吗?
他在强于自己的人面前是同样一套表演吗?
那他应该怎么办?
做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做一个完美无瑕的圣母?
梁德在331毫秒的时间里思考和笑话了自己的恶心,把那种膈应的感觉按进了心湖的最深处。
他的面具上甚至没有出现一丝裂痕。
不过是杂念而已。
在他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高速思考中,这样从一个黑点抽出无数乱线的杂念并不少见。
每一个杂念都有可能让他变得截然不同,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
但是梁德已经习惯将外在的自己作为一件工具了。
一件帮助自己回到最古蓝星老家的工具。
工具不需要太复杂的思想,足够好用就可以了。
只要保持这样的状态不会轻易崩溃,只要这样的自己可以面对和解决需要解决的问题,那就先保持这样吧。
对工具来说,稳定可靠才是最重要的。
先这样吧。
梁德让四个工读生靠着墙根站成一排,自己探出特定频率的灵觉,灵活地绕着杂货店内八仙桌的一条桌腿转了转,摸索着刺进了开启禁制的阵法节点。
古旧的八仙桌哗啦一声散成碎片,每个碎片都是一把钥匙,与地板上暗藏的“锁孔”相连。
地板响动,尘灰扑鼻,室内洞天,訇然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