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景仪前后骂了两声“我呸”,且是响亮无比、仿佛穷尽了所有的心神力气,魏无羡忍不住敲敲自己侧脸,道:“小朋友有够激动的,还是定力不够啊。”
蓝忘机道:“他骂的,不错。”
魏无羡道:“我当然不是说他不可以骂,不管怎么说,景仪小朋友也是给我抱不平嘛。只是他现在就这么生气了,我很担心之后要是有更过分的,可怎么办呀。”
他说的十分认真,仿佛是由衷地在苦恼着。
蓝忘机道:“直抒胸臆便是。”
他似乎十分平静,淡声道:“蓝氏子弟,本当如此。”
出语礼敬三分、不吐污言秽语,是礼节,然而路见不平、仗义执言,本也是君子之道。
失礼不妥,然理有轻重先后。
蓝景仪失态至此,在场人当中,就算是最重礼节的蓝启仁,不也没有说出哪怕一句斥责的话?
蓝景仪骂完,便坐在原地,狠狠喘了几口气,趁着金凌语气沉沉地将这一节读到末尾的时间,慢慢冷静下来。
对着水幕上随读出而逐行消隐的文字,他道:“这些话、这些话……也不过就是说的好听!哪来的公道?何来的罪恶!”
蓝思追轻声道:“话本是没有说错的,有这些话在……那些当真在痛罪中苦苦挣扎的人,只要还相信这些话,就会觉得世上还是有希望在的;有些恶人,也多少还有一分顾忌,不敢明目张胆……若有一天,连喊这些话的人都没有了,才是人间炼狱。”
他握紧了拳头:“可是……这话、这话……不是随便就可以任意施加于人的!不是想着一个人是恶,就可以理所当然去讨伐的!”
他痛极低啸道:“他们究竟为什么,可以这么笃定!没有证据,哪来的资格去强加罪名!”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世道如此。纵然是有了定规定法,又有多少约束力?上无强压,有几个人会自觉遵从?
魏无羡叹了口气,喃喃道:“都是好孩子。”
即便是长在这样一个世道里,也都是好孩子。
只是,这些孩子若当真入世,又能抵抗举世洪流到几时呢?
心如朝露不惹尘,难敌污浊众手。
骂也骂完、气也无用,少年们逐渐冷静,水幕上十四终了,第十五节浮现。
此节名为“将离”,乃是芍药花别名。
蓝景仪慢慢地读了一遍,复道:“‘将离’?芍药?这个文题,好像和之前的感觉都不太一样。”
蓝思追道:“除指将离草,或许也可以从字面解。”
金凌道:“字面解?将要离别?谁与谁?”
前一节末尾的聚众讨伐再次浮现,蓝景仪忽地从心底升起一股悚然,道:“不会是含光君与魏前辈吧?”
金凌道:“你瞎说什么!怎可能!”
蓝思追道:“不要猜了,后面出来了——秋季?百凤山?”
金子轩也看到那段文字,愕然道:“不是在乱葬岗么?怎么忽然到了百凤山?围猎?”
——成百上千名修士选定一处常年邪祟妖兽出没之所,在规定时间内各凭所长,争夺猎物,这便是围猎。百凤山山势绵延,横跨数里,猎物繁多,乃是三大知名猎场之一,举办过不少次大型围猎。此等盛事,不光是大小世家积极参与、展现实力、招揽人才的机会,同样也是散修与新秀扬名的机会。
魏无羡道:“恐怕,是书中所写的时间又变化了吧?”
书中所记事态进展,除了一段“回忆”结束后会回到现在,便只有往前跳、没有往后略的。
所以,应该是回到了十多年前。
“魏无羡”还没有叛出云梦江氏、孤立于百家的时候。
果然,随后一大段,写到了观猎台上的家眷女修,写到了姑苏蓝氏的骑阵入场:为首者,赫然便是蓝曦臣与蓝忘机。
对姑苏双璧,书中从不吝于赞美,不仅其中诸多女修纷纷倾倒,书外诸人,也纷纷被带出几分心旷神怡,沉郁渐去。
魏无羡道:“哇蓝湛,这么多花里面,你居然能分出哪一朵是我抛的,还专门截住!”
——忽然,蓝忘机一抬手,截住了一朵从背后掷过来的花。
——他回首望去,只见身后尚未出列的云梦江氏骑阵那边,为首的江澄不耐烦地咂了咂嘴,而他身旁一人坐在一匹黑鬃闪闪的骏马上,胳膊肘搭在马头顶,正若无其事地望着一旁,与两名身姿婀娜的女修谈笑风生。
蓝景仪也发出了差不多的惊叹。
蓝忘机不语,蓝思追道:“观猎台上抛下来的花,都是从前方、上方而来,魏前辈从后方平地上抛出,角度、力道皆不同,带起的劲风自然也不同。”
蓝景仪颇觉失望地扁了扁嘴。
魏无羡状似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道:“思追什么都好,就是这时候,怎么这么一板一眼的呢?”
明明先前在酒楼还那么识趣!
蓝忘机淡声道:“他说的大约也不错。”
魏无羡道:“含光君?你害羞了啊?好不容易才厚一点脸皮,怎么又薄回来了呢?”
蓝忘机:“……”
魏无羡凑近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