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哪一个词都难以概括呢……
蓝思追无力道:“景仪……”
吃完瓜埋完土,两人继续向夷陵前进,几日后便至。蓝景仪忍不住道:“魏前辈好悠闲呀……”
——可是,蓝忘机就在他身边……在夷陵小镇上穿行,满耳乡音,神清气爽,亲切无比,明明不买东西,却总忍不住开口用本地话和街边商贩搭讪。念到心满意足,这才转过身来道:“含光君,你记得这个镇子吧。”
江澄却觉得“满耳乡音”四字甚为刺眼刺耳。
乡音、乡音……什么时候,夷陵成了他魏无羡的“乡”!
——魏无羡笑道:“就知道你记性肯定比我好。就在这个镇上,咱们以前遇到过一次。刚巧碰上你来夷陵夜猎,我说要请你吃饭,这个也记得不?”
蓝景仪道:“魏前辈不是很穷吗怎么还请含光君吃饭?……果然还是含光君付的账。”
——魏无羡道:“不过很惭愧,最后还是你付的账,哈哈!”
魏无羡:“……蓝湛你来夷陵夜猎?有我坐镇还有什么需要你跑来猎的?”
本来只是为了转移话题,说完了才忽然回过味儿来:“哦——不会就是专门跑来猎我的吧?”
蓝忘机手指微微蜷缩,道:“……不知。”
“魏无羡”假装若无其事提起归隐、瞎想了许多种田织布的田园琐事。将这些事与他和蓝忘机联系在一起,本来是该有些好笑,三个少年却均无哂意,反倒被带出了几分神往。
蓝景仪道:“这么想一想,感觉……还真是挺美的。”
——魏无羡认真的思考了一下他该干什么……白日里打鱼种地,晚上提剑出去夜猎,斩妖除魔,过腻了再假装根本没有归隐这回事,重新入世也是一样的。但是果然,还是差个小的……
魏无羡也道:“是啊,想的真美。”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个世道、这个人间……要多久才能太平无事,容得了他们这样悠闲地归隐呢?
蓝忘机道:“总有一天,可以的。”
魏无羡道:“其实也不必非要归隐田园,在云深不知处就也不错——只要伙食改善那么一点就好,哈哈。”
蓝忘机道:“嗯。”
——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把最后一句又说出来了,立即正色道:“我说,小苹果差个小伙伴。”
读完这一句,金凌忍不住笑骂:“就知道拉他那头驴做挡箭牌!驴都看……不下了……”
笑音忽然止歇沉下。
——小苹果扭头,用力吐了一口唾沫。魏无羡拍了它的驴头一掌,拉着它的两只长耳,笑了两声,却忽然笑不出来了。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他还想起来了。当年,他倒是真的带着个小朋友的。若是好好活到如今,也有十几岁了。
蓝景仪道:“没有好好活到如今,是因为……”
蓝思追叹息一般道:“乱葬岗围剿。”
蓝景仪呆愣片刻,忽而愤愤:“连那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这些人、这些人简直——妄为修士!”
魏无羡怔然道:“那个我带着的小朋友……”
温情道:“应该是阿苑。”
魏无羡回过头看她。
温情道:“便是我堂兄去岁末才得的小儿……我们族里已经没有别的妇人有孕,温家一倒,大约也不会有别的孩子了。”
她的目光落在蓝思追身上,轻轻道:“但其实,这孩子的确好好活到十几年后了。”
魏无羡怔怔道:“思追看起来也有十七八岁了,若是十三年前……他怎么会一点都不记得了?”
温情道:“忘了也好。”
魏无羡吐出一口气,在心中道:是啊,忘了也好。
乱葬岗那种地方,怎么也不会给一个孩子留下什么美好回忆的。
温情又是郑重道:“含光君、蓝宗主、蓝先生收留阿苑,不计前嫌,教他成人成才,深恩无以为报,温情代兄嫂侄儿、代我一脉族人谢过。”
若没有姑苏蓝氏收留教导,阿苑即便侥幸在乱葬岗围剿中活了下来,最好也不过是个市井庸徒,绝无可能长成这等如玉如英的少年君子。
蓝启仁捋须叹息道:“不过是一个无辜稚儿……温姑娘,实在不必如此。”
当年小朋友的下落按下不表,一行三人时隔多年,又一次上了乱葬岗。不仅山下那一段阻隔怨灵阴气的高高咒墙再一次给人推倒,当年百家围剿后留在山上的镇山石兽,也被人毁了个干净。
蓝景仪喃喃道:“难道温情前辈……就是葬身此处?”
——这尊石兽压在一截粗圆的矮树桩上。矮树桩旁,还散布着三个更小、更矮的树桩,似乎被大火烧过,都是焦黑的。
——温宁双膝跪地,五指深深插入土地之中,抓起了一把漆黑的泥土,握在手心,低声道:“……姐姐。”
蓝思追心头涩涩的,轻声道:“应该并不是……应当只是,温前辈生前在乱葬岗上时,常常会把这里当做桌椅,做些什么吧。”
温宁本来据说在穷奇道截杀之后就已被兰陵金氏挫骨扬灰,必然是没有亲历乱葬岗围剿、更不可能知道温情归葬何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