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至已经回到了定西府,墨宝阁也重新开张起来。当年在云松镇的人又聚齐了,日子倒也有难得的惬意。临海国虽然在圣都有眼线和势力,但是君至还是想着以应试的路子,先去圣都探探虚实。其实,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意思。
在临海待了那么多年,君程程和老李他们又回到定西府,只觉得仿若又过了一生。不过孩子们有抱负,他们也乐意陪着。
只是可怜了礼小书和李莫问,还是得在临海国待着。
这日初秋,天仍然暖和。
君至携了书,到了白马寺后山,依旧要脱了衣服,要去泡着澡背书文。
但是却发现自己的水潭被人占了,那人裸着上身,正泡在水里,头靠在后面大石闭目养神。
君至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扰还是再另外找地方时,那人抬头朝他看来,“来了?”
君至这才细细打量了一眼,眼前是中年男子,比李叔能小几岁,眉梢眼角透着几分读书人的神色和姿态,但也颇放浪形骸,“阁下是?”君至听其语气,难道对方认识自己?
“你又来背书?”那人如问着晚辈的语气,让君至放松了些。
“是,”君至有些疑惑,他是如何得知。
那人指了指不远处山腰的一个草屋,君至看去,才发现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茅草屋。
“时常在那草屋里打坐修禅,见你近日常来,羡慕得很,不介意就一起洗吧。”那人解释道。
君至呆愣片刻,还是问道:“阁下如何称呼?”
“百里池。”百里池言简意赅。
“驸马?百里大人?”君至有些诧异,“您如何在白马寺?”
“定西府几多无趣,还是白马寺难得闲适。”百里池边说边做了个请的姿势,“没打扰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君至,”君至见如此,这也是意外之喜,百里池,倒是个有趣的存在,或许是打开圣都局面的另一张牌。因此也脱了外裳。选了水潭另一边靠了,跟他说着话。
“你天天背书,可是要准备明年的国考?”自然还是百里池先开口。
君至点了点头。
“玄国······”百里池欲言又止。
君至岂能不知,从临海国回到定西府,便又回到了那个民间疾苦官吏贪腐的玄国。犹如撕裂成两个世界。君至又仿佛回到了和莫问一起闯过的天下,见过西北的旱灾,历过北境的烽烟四起,见过西南的饿殍遍野,见过东面的虚华。
“百里叔,可有后悔当年圣都赋诗?”君至问得小心翼翼,因为在眼前人的所经所历,他此时尚不能去切身体会。
百里池闻言不语,所有悲愤终究化在了击打在石上的那一拳,片刻便有鲜血渗出,缓缓流入清池。百里池看了看伤口,终究叹了一口气,“若为国,为一腔热血,一死又如何?但终究也不过徒劳罢了,这玄国,没救了。”
君至不知如何作答,其实,据他了解,百里池在西境,也算是尽力保全民生,怎奈大势已去,倾吞之时,杯水车薪而已。
“若是你,你会如何抉择?”百里池好奇地看着这个少年的回答,末了又加了句,“你多大?”
“啊···”君至没想好先回答哪个问题,“二十有三。”
百里池听完边摇头边笑了起来,“为何此时才报考?可是考了几次?”
“未曾报考,这几年母亲身体不好,陪着她四处走了走,又去东边天佑城游学,所以耽误了不少时间。”君至缓缓解释道。
百里池点了点头,颇为赞赏:“二十有三又如何?也正当年少,明年国试,刚好,你刚才问我可有悔,若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君至想了想,“我会护家人安全,然后徐徐图之。”
“若忍无可忍呢?”百里池继续问。
“忍无可忍时,也必是我有把握绝对赢的时候,不然,就还是能忍。”君至想到和莫问杀的一个极其聪明的贪官,莫问几次想直接动手,但是君至知道贪官背后的势力,才是真正要摧毁的,所以便让莫问忍。
百里池听完,沉默半晌。
君至见他一时不语,也不催促,过一会觉得水有些凉,便起身穿衣坐在了大石上,“百里叔,夏天过去了,水开始冷起来了。”
百里池便也穿衣出了水潭,两人静静地晒了会太阳,又说了会话,中途百里池一度狠命咳嗽起来。
“百里叔怎么不回圣都养伤?”君至问道。
“回不去了。”
“百里叔一直要在定西府待着吗?不回圣都了?”
“也许吧,君至以后可以多来白马寺,我虽不擅权谋,但是国试,还是知道一二。”百里池仿佛对君至很感兴趣,也或许是无聊。
“好,”君至自然有这想法,如今见他主动提出来,更是求之不得,毕竟,他所掌的这西境,是必争之地,“多谢百里叔!”
“白马寺都是素菜······”百里池看着眼前年少,提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