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原城(今河南济源)至长丘的路线有两条。
公子卬和众手下在舆图上热烈讨论。
赵蛟曾多次作为晋国军官南下征伐,对晋国东出的地理了如指掌。
“一条路线是,从原城沿着氵樊水南下,然后取黄河水道,轻舟东进,在邲城下船,走陆路,过践土,然后再沿着济水向东抵达长丘城。”
古代打仗,在落后的交通条件下,尤其是秦始皇广修驰道以前,粮食和辎重的输运一向是个麻烦事。如果是沿着陆路行军,四个士兵中,至少要三个人帮忙搬运甲胄、军粮,这还是正常行军的情况,若是连败之军,丢掉了牲口和战车,在缺乏运输工具的窘境中,压根就走不快。
若是沿着水道行军,只要可以征集船只,仅仅十来个野人就足以把上百个武士连带着他们的辎重、装备一块儿运走。
尽量走水路,能最大程度上降低运输损耗,节约时间,保持士卒的体力。当初姜太公伐殷纣,就是走的水路,抵达戚地渡口,威加中原。
赵蛟不愧是霸主之国中,久历兵事的宿将,制定的路线相当科学,经济。
“不可。”不曾想,管理出言激烈反对道:“晋国是霸主之邦,走这条道路自然是毫无纰漏。但是我们打着援救宋国的旗号,走这条路就会遭到郑国的阻挠。”
邲城在今河南郑州以北,春秋时本自成一国,后被灭国绝嗣,划为郑地。此城北靠黄河,南托敖山,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后世楚庄王在此击败不可一世的晋军,成为春秋时代第三个霸主,是为邲之战。
践土,亦是郑地,位于今河南省原阳县西。
昔日,城濮之战后,晋文公大会诸侯于此地,是为“践土会盟”。
周襄王命令王室大臣、王子和内史策命晋文公为“侯伯”,还赏赐给晋文公许多象征权力的器物,其中有“大辂”、“戎辂”两种豪车、红色的漆宝弓和一百个赤色箭镞、一千个黑色箭镞,象征着允许晋文公有权自由征伐任何国家,一如当初周天子赐予姜太公的一样。
此外,周襄王还赏赐“虎贲”三百给晋文公,并温言致辞:“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意思是让晋文公服从天子的号令,安抚四方诸侯,惩治不忠于王室的国家。
晋文公三揖三让后,春秋第二个霸主的地位由此而得以确立。
“郑、卫、曹、南燕等黄河以北、平原地区的诸侯国,都没有修水上战舰。我们从水路上行军没有丝毫阻挠,但是如果从陆路经邲城,走践土,必定为郑人阻挠。
自宋殇公元年以来(公元前719年),郑宋之间历经‘东门之战’、‘入郛之战’、‘长葛之战’、‘郜地之战’、‘防地之战’、‘戴地之战’,凡此种种,历经大战一十五场,累世结仇。
况且郑庙之辱,至今犹在,郑人焉能放你我安然入领土?”
管理说的郑庙之辱,发生在公元前698年。就在前一年,郑国纠集了鲁国、纪国的军队,大破宋、齐、卫、南燕四国联军,宋国立刻在第二年展开报复,宋、卫、蔡、陈四个诸侯国组成联军,攻入郑国的首都,火烧了郑国的渠门,攻克了牛首门,在郑国最富庶的大街上烧杀劫掠,把郑国的东郊夷为白地,最后跑到郑国祖宗灵庙里,拉屎撒尿,到处涂鸦,并拆除了郑国祖宗灵庙的椽子,搬回宋都商丘,用作城门的门闩,以示羞辱,宋人逢人就说:‘你看,郑国的列祖列宗,只配给我们宋人当看门狗。’
赵蛟道了个不是,承认自己没有思虑周全,随即又指出第二条行军路线。
“还是从原城沿着氵樊水南下,然后取黄河水道,轻舟东进,过了郑国土地,在南燕国地界下船,然后走陆路,抵达卫国的匡地,在此地征船,长丘位于济水、濮水之交,只要坐船,大军就可以抵达长丘了。”
计较已定,军队扬帆起航,快到达南燕国的时候,派出宋国的行人属官向当地发出过境通告。
“太傅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使者,就是当初杵臼派到晋国找公子卬求救的那个行人属官,他只带了从者、御者各一人就上了岸。
在先秦时代,任何官方人员途径他国领地,都必须提前向当地的政府报备,不论双方的外交关系如何,不论人员的规模大小,哪怕就只有一个人,也要登记在案。
如果违反这一条约定,则被视为战争行为。
后世楚庄王想要讨伐宋国,可惜没有确凿的战争借口,于是派大夫申舟到齐国访问,明确要求申舟在经过宋国境内时,不许向宋国报备。申舟表示自己一旦被抓到,肯定会被宋人宰了,楚庄王道:“如果他们杀害你,我正好有机会进攻他们。”
申舟很无奈,要求楚王给自己的儿子申犀一个公务员的位置,就安排好棺材,收拾行李出发北上了。宋国的卿大夫华元果然逮捕了他,愤愤然道:“经过我国,却不报备,这是战争挑衅行为,是赤裸裸的羞辱国家,若不处置,宋国又如何在诸侯间立足。要是宰了申舟,楚王一定会兴师报复,我们就有亡国之危。”
华元和国内大夫一商量,得出结论:“鄙我,亡我也。”意思是,失去人格、国体,和亡国灭种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