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城的客栈。
考究的木料,精美的陶器,美酒陈列于后,店家躬身于前招待。
这里是绛城中,距离赵盾家最近的客栈,也是这个国家最有档次的客栈。
公子卬、管理、医万和田双一起扒拉着食物。
田双眼睛在隔壁的餐位飘来飘去,对着公子卬抱怨起来:“太傅,你看隔壁的伙食,有酒有肉,再看看咱们的。就不能给我们这些卖命的部下吃些好的嘛?毕竟都到了繁华的绛都了,不尝点当地美食,回去都不好意思说来过晋国了。”
管理狠狠瞪了他一眼:“为人君者,在国内可以奢靡,出门在外就不可以胡乱花钱。在国内吃熊掌,吃珍馐,钱是给自己的子民赚去了;跑到国外胡吃海塞,白白把公家辛苦攒的钱,给外国人赚取了。多亏啊?”
荡虺帮腔道:“此言得之。在国内酒肆吃食,商家赚了公家的钱,还是要把一部分利润纳税,公家等于说是有折扣,百姓获得收入,一举而两得。田双,我看咱们还是先忍忍吧。”
管理道:“不过晋国的住宿费用好昂贵,太傅还是早早地去登门拜访赵大夫为上。这里浪费的金钱和时间,未免超出了预算。每多盘桓一日,长丘的粮食就少数户七日之粟。”
公子卬点点头:“事情还是越快办理越好。总不能等着赵大夫来寻我,一国执政日理万机,万一把我们忘在脑后,可就不美了。”
……
高墙,木门,门上还有一只狰狞的凶兽作为门首。
公子卬扣响赵家新家的大门。
吱呀,大门打开,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
门童见到公子卬有些热情:“公子,是你呀!”
公子卬拱拱手:“劳驾通报一声。公子卬求见。”
门童道:“巧了,今日我家主人正好在家,我这就去通报,请公子稍歇。”
……
赵家厅堂,赵盾的眉头凝成一个川字,背着手,在堂内来回踱步。
“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提弥明在近处冥思苦想,神情也是踌躇。
“请恕下臣驽钝,还需要些时间思索对策。”
赵盾一甩衣袖,恨恨道:“天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昨日之火,起得莫名奇妙,国人的言论现在汹汹于市,都说盾是伪君子,道德败坏,今日君夫人还敲打了盾,话里话外都是针刺,再迁延几日,盾恐怕就要成为第一个因为道德问题被罢黜的中军将了。”
他停下烦躁的步伐,直勾勾地盯着提弥明道:“传唱歌谣的那些坏胚子,你查出来背后是谁了嘛?”
提弥明苦笑着摇头道:“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人,也不是什么大夫的姻亲抑或是谋臣。”
赵盾脸上愈加阴郁:“这肯定是有人处心积虑要置我于死地。这些浪荡子一定是事先打点好的,以他们的文艺,如何编织的出歌谣?
这把火也很蹊跷——到底是谁干的?”
赵盾执政以来,树敌太多了。
“可能是狐家留在绛城的暗子,为狐射姑回国暗中铺路;也可能是老臣派对咱们少壮派的不满。上军将箕郑父、下军将先蔑、下军佐先都以及在野的襄公朝老臣士縠、梁益耳、蒯得都很有嫌疑。”
话说去年春蒐,晋襄公在夷地阅兵。老臣派的梁益耳、士榖、蒯得、先都、箕郑父都自诩资历高、曾经在阵战之上,为晋国立下大功,满以为能得到晋襄公的垂青。结果少壮派的先克(先且居之子)强势发言,要求晋襄公优先考虑狐(偃)、赵(衰)之功,这才有了狐(射姑)、赵(盾)、先克的三家少壮派,无尺寸之功,地位却能凌驾于老臣派之上的局面。
不久,晋襄公的授业恩师阳处父从周天子那里出差回来,事情又发生了变化。
阳处父当年在狐偃门下求官,狐偃三年都不曾把阳处父推荐给国君,只把阳处父当一般家大夫差遣;三年后阳处父不忿,老子来晋国是为了当大官的,不是为你狐家打工的,于是改换门庭,投奔了赵家。赵衰短短三天就把阳处父推荐给了晋文公,做了好大官。
现在耳根子软的晋襄公很听阳处父的进言,于是阳处父怀着私心劝说国君:“狐射姑这个人虽然饱读诗书,很有才学,但是为人刚愎自用,不如赵衰之子赵盾贤能,让狐射姑这个人统帅晋国的三军恐怕对国家不利,不如让赵盾来挑这份担子。”
一边可以给昔日不厚道的老上司狐家添堵,一边可以为恩公报恩,阳处父算是彻底站边赵家了。
毕竟是老爹青睐的重臣,自己德高望重的老师,晋襄公当即下令把赵盾的职位从中军佐提拔为中军将,狐射姑从中军将被撸下来,做中军佐,昔日的佐官爬到了自己的头上来,对自己发号施令。
狐射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他贿赂内朝的寺人,知道是阳处父说他坏话,晋襄公八月一死,狐射姑九月就派出刺客续鞠居暗杀了阳处父。
十月,赵盾安葬好晋襄公后,以中军佐兼执政卿的身份彻查此案,续鞠居伏诛,狐射姑深知纸是包不住火的,抛弃家小,逃到赤狄的部落去。
提弥明给赵盾支招,派遣臾骈把狐射姑的家小和财产护送到赤狄那里去,以示宽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