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乳虎柙中缚,留作今日籍田羞。当初杵臼政令不出宫门,如今军权在握,势大而不能制。悔哉,悔哉。”
一声嗟叹,人咸不语。
“有了!”正在手执缰绳,驱车赶路的公子盻忽然作声。
“什么有了?”
“我有一计,不费一兵一卒,一金一铲,可杀杵臼。”公子盻稍稍减损马速。
“哦?”鳞矔顿时来了精神:“有何妙计快快与我说来!”
公子盻勒定马身,道:“君且附耳过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
宋都。
漆黑的牢狱,伛偻的老汉,在无光的空间中,老汉的眼光浑浊的望向上方的天花板。
什么也看不见,却只能突然领略这一份黑暗。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他绝对不会再干拦车截架,诉苦鸣冤的事情来。
“都怪我!都怪我!”老汉止不住地自责,陷入了回忆。
当初大司徒、少司徒外出行猎,他在乡亲们的鼓动下,豁出老命,陈清号草征收的难处,请求上差们用公平一点的秤杆,少收一点使费。
他满心欢喜地跟随车队来到都城,以为希望就在眼前。
然而,他很快就被投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狱之中。
不定期会有人审讯他:“是谁指使你造谣生事的?是谁指使你诽谤朝政的?”
“冤枉啊!”老汉一开始还有力气反驳:“老汉所言号草之事,句句属实。我要见大司徒、少司徒,我要见大司徒、少司徒。他们许诺过要给我一个公道的,快带我去见他们。”
Pia!
狠狠一记鞭子抽在他褶皱的面庞上,老汉应声喊疼。
“聒噪,进了我们都城的大狱,哪里还有他劳什子大司徒、小司徒的管辖。”狱卒厉声道:“在这里,我就是天!我说了算。”
老汉愕然说不出话来。
狱卒扯起虎皮道:“现在本案已经移交于我来管辖。宋公说了,郊隧之人居然敢诽谤国君,背后一定有人怂恿,说,你还有哪些同伙?”
第一次这么问,老汉还能义正言辞地回复:“没有人指使,一人做事一人当。难道只许宋公恶政,不许黎庶陈情么?”
到了后来,老汉只会虚弱地回复道:“还有吃得么?我饿极了。”
起初老汉只以为自己将在牢狱之中,孑然凄凉死去,不过几日,他听见了熟悉地声音。
“你们怎么来了?”监狱中陡然多出了一群相识的邻里:“我挨了好多鞭子,从来没有牵扯出你们的名字。”
回他话的是在同一个井田里耕作的邻家青年,刿:“我们今日无辜被捕,并不是因为长者。而是因为‘贼开花’。”
“贼开花?”老汉愕然:“何谓‘贼开花’?”
“长者走后,舆人就把我们都逮了起来。他说你中伤宋公之政,宋公大怒,欲穷治此案,揪出所谓的你背后的‘主谋’。
附近的男人都被拘了起来,我们被认定是此案的‘嫌疑犯’,在案子告破之前,都要关押,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们能拿出财务贿赂上差,打点舆人,等他捞足了好处,才把人放出来,宣布经过调查,该人与此案无关。
他们给这个流程起了个诨名,叫‘洗贼名’,给这种敲诈勒索的办法叫做‘贼开花’。”
“大家日子过得这么艰难……”老汉说着说着没声了。
“男人得回家,不然妻孩都要饿死。家里的媳妇、婆婆纷纷拿出仅存的钱粮赎买顶梁柱的自由。”
“那你怎么进来了?”
“我么?”刿冷笑道:“我才不给。他们先是秋赋、再是号草、又是使费,现在又整出了‘洗贼名’,如此变本加厉,步步紧逼,饶是家财万贯,也要给他们逼死。
我就是不给。我宁可让家小抛弃田地,披发入山,也不愿意去喂养这批永远吃不饱的豺狼。他们休想再从我的指缝中抠出一个铲币、一粒粟米。”
“刿,你这又是何苦呢。”老汉叹息道。
“我不怕,我觉得很值。与其一天一天被夺去生路,我索性不如来个痛快。我自己一个人被关到死,好过我们全家被盘剥到饿死。”
老汉默然,痛心道:“襄公的时候世道不是这样的,当今宋公是他的亲孙子,怎么能变得如此昏暗。”
“呸!昏君,若我出去,早晚取了他的狗命!”
和刿一同进来的还有好一些年轻人,他们有的也是铁骨铮铮,不愿家人用糊口的粮食换取生路;有的实在是拿不出来了——若是拿出这些粮,家里人肯定要饿死几个。
“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啦?”有人惴惴不安。
“我听说都城的牢狱会把罪犯贩卖到别国为奴,一个健壮的奴隶可以卖到八十三镒的铲币。”
“兴许牢头会觉得关押我们无利可图,远远地把我们发卖给异国他乡的人贩子。”
“也有可能买主不多,滞销的被活活饿死。”
……
“吱呀。”牢门被打开,一束光投入了无尽的黑暗。
老汉从悔恨中惊醒,刿也揉了揉眼皮。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