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营大帐。
翟青、翟声等狄人兵头依次列座。
翟声已经听说宋人的使者来过营地了。他一见面就大声责问道:“翟青,你是不是要投降了?”
今天,翟青并没有派出倒霉蛋去断后,也没有分出士卒去河边取水,抑或是显露出任何拔营的打算。在如此山穷水尽的情况下,要么应该拼死反身和宋人打一场突围前的会战,给予追兵意料之外的痛击,打疼他们,迫使追兵丧胆;另一种办法就是不断忍痛割肉,就像之前翟青做的那样,不断分兵断后,以给大部队逃亡的契机。
然而今天的翟青的行为十分诡异,大军按兵不动,仿佛不知道军中已经断粮了一般,如同待宰的羔羊,静静等候命运带走它的那一刻。
翟声忍无可忍,他当初主张骑兵丢下步兵跑路,遭到了翟青的严辞拒绝。
作为暂定的统帅,翟青原本是步队的统领,步兵大队是他的命根子,岂能轻易舍弃。他很怀疑翟声逃回去后,不会存着什么好心思,真的如约来运粮,支援步队,只要翟青不存于人世,那长狄部的下一任缘斯还不是要唯翟声之命是从。
翟青的打算是骑兵掩护步队后撤,他的好算盘显然也得不到翟声的配合。
即使情势危急,狄人的两个阵营就在宋兵的威胁下打起了摩擦,一如渔翁,鹬与蚌。
对着翟声不加掩饰的怒色,翟青也不紧张,他的眼神掠过翟声座位后头的众将,慢悠悠地开口道:“我军大部能带回去吗?”
“怎么就不行了?”出乎翟青的预料,翟声的言辞信誓旦旦,竟然没有丝毫虚拟语气,不假思索道:“我们只要把步队构成防线,有马的弓骑兵先行返程运粮。我军兵力胜过宋兵,岂能有不胜的道理?”
“骑兵多久能带来粮草?”翟青又问。
“两天。”翟声答道。
看到众人的眼光不善,他又改口道:“三天,或者四天。”
“是啊,即使奇迹发生,饥肠辘辘的族人能张开弓箭,击退宋人,也要坚持四天。四天后这里断水断粮还有几多活人?”
翟声诺诺不能答,低声咕哝:“或许能抓一些俘虏充饥。
这些天,不是有宋人使者来访吗?不如多骗几个进来杀了吃了。反正人肉咱们也不是没吃过。”
“一个宋人能有几斤肉?一百五十斤吗?全军现在一千到两千人,十人分一斤都不够吃,怎么管饱。
况且宋人又不是傻子,第一个使者到营里回不去了,难道他们会接二连三地给我们白送人肉吗?
退一万步说,宋人就是这么傻,这么轴,送命的使者络绎不绝,全军要坚持四天,也需要把四十个使者煮了吃。你觉得现实吗?”翟青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
帐内的人听了都黯然失声,马匹都杀得差不多了,大家的前途渺茫,一如戈壁上的枯草。
“不如就降了吧!”气氛烘托得正合适,翟青眉毛挑了挑,一个步队的军官会意,出言如同惊雷在水莲中乍起。
“这是什么胡言乱语!”翟声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翟声手下的弓骑兵军官们也开始议论纷纷,正常的行军速度是一日一舍,即周制的三十里。而现在一天的行军速度都不到正常情况下的三分之一,腹中空虚的儿郎们各个开小差,没有了必胜的信念,大伙不过是聚在一起的禽兽罢了。
“已经有人饿得病死了。”翟声的部下近乎哀求地诉说,他的眼眸中已经没有勇者的锐气,和对官长的敬意。
世界上各个地方的人种,挨饿能力是不同的。比如说黄皮肤的华夏之人,他们虽然汗腺不够发达,在某些体育竞技项目上吃亏,然而这些人天生是战争民族,他们脂肪含量高,在对抗中容易得到缓冲,不易被内伤重创;他们耐力足,在长途行军、长时间持续作战中,能持久的保持战斗力。
长狄就不一样了。他们身长两米,重心高,任何战术动作都要做更多的功,消耗掉他们更多的能量,他们肌肉密度大而体脂率低,因此在断粮的情况下,不耐饿,身体的处境会急转直下。在相同的吨位下,长狄的力量本就不如诸夏之人,况且当下腹中空空如也,肌肉在解体,体力在流失,一如灰陶罐子开个窟窿,军中原本能开60磅的射手现在恐怕能拉动一半就不错了。
翟声没阅读过斯坦福大学出版的《自控力》。当血糖低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大脑会倦怠,耐心和情绪都会被瓦解,人们思考的欲望就会降低到冰点。
眼前的翟声还在声嘶力竭地陈词,丝毫没有察觉到危机:“这还是人话么?我们绝不能降宋!”长狄的军官们的眼睛逐渐变得猩红,扯着脖子和翟声争吵了起来,不论是步兵的军官,还是骑兵的军官。
翟青冷冷地旁观,军人们用大嗓门完成了对投降与否的投票。
“人各有志。”翟青拍拍手,帐外一大群卫士涌了进来,人人刀剑出鞘,把军帐挤得满满的,翟声被围在一个难以转身的小圈子里。
他满脸错愕,翟青迅速退开两步,躲到部下的身后去了。
翟声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终于意识到对方计较议定,自己这边也是众叛亲离,再没有人立场坚定地站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