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卬?我的叔弟公子卬吗?怎么可能?”杵臼瞪大了眼睛。
三桓有野心,他是笃信不疑的;但是牵扯到他曾经疼爱的手足同胞,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公孙孔叔趁机告了公子卬一场刁状:“你不在的时候,武氏、穆族、襄族都企图拥立公子卬,他却没有及时拒绝难道不是心存觊觎吗?”
“不会的,他是我的好弟弟。亲如手足的好弟弟。”杵臼摇摇头。
“齐襄公死之前,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不是模范兄弟吗?为什么齐襄公一死,公子纠就命令手下的管仲截杀公子小白呢?
公子小白继位成为齐桓公,他手下的五个儿子也不是亲密无间吗?为什么齐桓公一死,五兄弟把父亲的尸体停在宫中,自己则和兄弟们互相厮杀,为了一个君位不惜染上兄弟的血?不惜让齐桓公的尸首在宫中迁延日久,直至生臭发蛆。
自古的圣贤之主都是拿捏稳了军队,才施行仁义,推崇兄弟之义,父子之谊的。没有操持兵威,什么感情都是虚妄,什么人性都禁不起考验。
我衷心地奉劝君上,先把贰广、左师、右师部队重建起来,把来年的税收充入府库,再谋划六卿的人事变动,否则都会是引火烧身。
另外,对于公族和公室,暂且联络其中的弱者,打压出头的强者,保持权力的均势。这样做,其他国家的君子才会赞叹,‘唯有宋人能侍奉他们的君主,唯有宋公能预防国家的祸患。’
等到君上培植了自己的羽翼,长出了自己的獠牙,再效仿晋侯驱逐群公子,压服国内的公族大夫,这才能消弭内乱于无形,稳坐君位而不危险。
这就是治理国家的道术。”
公孙孔叔的言论打碎了杵臼二十几个春秋以来建立起来的价值观,那个以“惟贤惟德,能服于人”构建的脑海中的世界。
“怎么可能?”杵臼还要再说,公孙孔叔告了个罪,快步离开。
…
“宋公不是从小就拟订的继承人,需要时间来消化截然不同的观点的碰撞。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却没有仔细研读尚书,钻研和臣民们勾心斗角的技能。哎,宋国怎么总是这样?”和杵臼谏言后,公孙孔叔找到公孙钟离饮酒。
公孙钟离已经给杵臼收为宫中御士,今天公孙钟离担任的是白班,也就是从早上五点一直值班到晚上五点。
下班的公孙钟离请来一盅黄酒,辅以青梅,一边饮酒,一边咂咂嘴。
“嘉兴何出此言。国君仁厚一点,难道不好吗?”
嘉兴是孔叔的字,孔在周朝有嘉美的含义,因此孔叔的名与字是同义词。
公孙钟离从小就被教育,宋国多出至诚君子,对待别人要诚信,别人有困难要力所能及地搭把手,对待主君要忠诚,答应别人的事情即使倾尽全力也要做完。
在公孙钟离的印象里做老实人没什么不好的。
“我们和国君的情况不一样。”公孙孔叔解释道:“我们出身于公室的旁系,从小就预备被培养成为国君的臣子,就像野人们输送他们的粟米一样,我们把自己的勇武、忠心抑或是某方面的才智贡献给国君,进而换取国君赐予的禄米。
做臣子的,只要竭诚尽忠就可以算得上是尽职尽责了,但是国君不一样。国内国外,不知道多少豺狼一样的野心家都潜伏在暗处,等到国君虚弱的时候侵夺他的生命与社稷。
在国外,楚国就曾经卑鄙地在会盟上劫持了宋襄公,受尽耻辱;在国内,来自公室的公子们成天盘算着弑杀国君,自己篡位,公子御杀害成公的例子就殷鉴不远;除了公室的公子们是潜在的不稳定因子,公族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华督、南宫万、易牙、竖刁,哪一个不是趁着国君无备,行不忍言之事的?
国君需要有仁德,这才能俘获臣子们的效忠,但是国君若是不能洞悉狡诈之徒,勘破阴谋诡计,那么祸患也就不远了。岂不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孔叔忧心忡忡地说道。
“你说的是陈国这样动乱的国家吧?”公孙钟离道:“陈人在诸侯间,出了名的诡诈阴鸷,人人不学治国的礼法和仁义,天天琢磨着阴谋算计,几乎每一任国君都经历了内乱,国家也因此疲惫不堪,屡屡被楚国欺凌。
可是我们宋国不一样啊。我们的民风在诸侯间,是驰名远近的仁爱至诚,国人和野人都颇有古君子之风,因此治理起来,不用那么辛苦。即使有华督和南宫万这样的小人,也是凤毛麟角,国家有你这样的才智之士,总能替宋公抵挡明枪暗箭的吧?”公孙钟离道。
公孙钟离口中的陈国,是舜的后裔,被周室封在宛丘,妫姓。因为是他姓的社稷,陈国人在国君的继承问题上,不遵从周朝的嫡长子继承制度,而是沿用古老的兄终弟及、父死子继。
既然国家的继承人即可能是儿子,也可能是弟弟,陈君在弥留之际,宫中往往被阴谋家把持,国君的儿子和弟弟们互相暗算——都是继承人的后备队,只要把其他人都宰了,自己就可以称孤道寡了,于是每一次政权更替都伴随着无休止的内乱和血腥。
在这样的宫廷政变中,一代代陈国公子都把权谋之术的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