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功的劝进,不啻于平地一声惊雷。
方才公子卬正模仿着现代电影的情节,努力向武氏族兵们表露平易近人的一面,拍拍他们的肩膀,亲切握手,说着言辞恳切的勉励之语。
自古以来,功劳莫过于拥立,罪责莫大于拥立失败。此前还在为拥立公子江而竭诚谋划的公子卬,眨眼间成为众星捧月的被拥立者。
下面的士兵也热诚无比,激动得满脸通红。拥戴不仅囊括了巨大的潜在利益,背后的荣光也足以让他们未来的人生受益匪浅。
许多人不禁想入非非,他们幻想着把自己匡扶国难、扶立新君的丰功伟绩傲然说与宋国其他曾经视他们为鱼腩的家族听。
情绪的扩散然如瘟疫一般不可抑制,就连被俘虏的穆族和襄族也有人加入山呼的行列之中。
公子卬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他穿越之初确实是想过宋公的大宝之位。彼时他头上有两个哥哥,在公室中岌岌无名,也缺乏竭诚拥戴他的班底和深孚民心的人望。
但是丹水一战,似乎情况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两个哥哥死了一个,剩下的那个泯然众人,兼以斩杀不得民心的叔叔、解放被裹挟的军队,以少敌众的勇气和革陈出新的战术更是令武氏倾心拥戴。
仿佛商丘都城的那个冷冰冰的君座唾手可得。
“天不再与,时不久留。能不两工,事在当之。”冥冥之中仿佛鬼魅的诱惑,直挠得他心痒痒的。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权柄的果实,世间恐怕没有男人可以持之不动容。
武功抬头望着公子卬,眼前的男人眼中流光闪动,神彩不禁眉飞色舞。“他心动了!”武功心中释然,“他心动了,再加把火,事必成。”
自古劝进都用三让三揖的戏码,武功等着公子卬轻飘飘地吐出不痛不痒、欲拒还迎的推辞,然后自己再坚决态度地多给几个“宋国没有你就撑不下去的”的论断,他估计美事很快就能成。
公子卬正要拱手,忽而远处“呜呜”号角作响,一支威武的军队从北方开了过来,匍匐于地的众人眼皮挑了挑,赶紧从匍匐状态中爬起来。
“列阵,列阵!”士人们叫嚷着,推搡着方才还在另一出大戏的部下。
标枪手们重新排队在第一排严阵以待,摆出战术动作,许多标枪手已经没有可以投掷的兵器了——标枪只要投出去,不论落地还是刺中目标,青铜部分都会弯曲变形。
这既是武器本身的材料限制,也是公子卬刻意为之——要是标枪投出去了还能用,万一对手捡起来往回投射岂不是自食其果。
如果时间充裕,公子卬定能在补给点,将扭曲失效的标枪融了重炼。
“子业,还是老样子,步卒就交给你指挥了。”公子卬叮嘱一阵,就带着机动部队打马绕后了。
武功苦笑一声应下。“标枪手指望不上了,全靠弓手和矛队了。”
“愿天帝保佑。”武功喃喃祈祷了一番,过去大战山戎前,福祸未知的时候,他也这样聊以安慰自己。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武功预测接下来是场硬仗,如果敌人上来,全部依仗体力较为充盈的长矛兵啃下骨头了。
“即使侥幸获胜,我这九百族兵还剩多少呢?”武功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苦笑道。
……
“是桓族啊。”公子卬身边的武驰视力最好,大声嚷嚷。
“这帮龟孙,等我们火并完了来摘桃子。”武驰啐了一口。
桓族的军队缓缓开进,所有人都有一种浓烈的压迫感,仿佛巨石碾压在胸口之上。
“或许是友非敌呢?”武弁撅起嘴,摸了摸脑壳,天真地说道:“或许他们见到我们的战果就不敢打歪主意了呢?”
骑士们不禁环顾四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断肢残体四处凌乱地陈列一地,还没有完全收拾干净,许多乌鸦闻到滋味,在较远的尸首上咀嚼天赐的早餐。
“如若真的借你吉言,冠之(武弁的字),本公子记你一大功,怎么样?”众人大笑了起来,压抑的气氛稍稍舒缓了一下。
“公子可要说话算话啊。”武弁一板一眼地回到,又是一阵哄笑。
……
远处的军队越来越近,他们的旗帜迎风招展,被武军尽收眼底。
“是桓族的那帮人。”武驰叫道,手心满是汗液,东南风刮过,不由得诞生一丝寒意。
桓军走到满地狼藉的跟前,就驻足停下了,上上下下发生了一阵骚动。
不久一辆华丽的兵车从万军中游离,疾驰而来。
“是来致师的吗?”公子卬拍马迎了上去,喋血的长矛夹在腋下。
“不要误会,不要误会!”兵车见到满脸狰狞的来骑,忙不迭停车。一个白衣武士一踩车轼跳下了平地,手中的长戈抛却在车上,缓缓徒步而来。
“不要误会!”白衣武士双手高高举起,以示意自己没有敌意和威胁,高声喊道:“我是鳞乾,我们不想开战!”
“你们按兵不动,我且去看看。”公子卬叮嘱一声,一夹马腹,眼神一刻不停地警戒着鳞乾。
“公子万福,敢问宋公安在?”鳞乾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