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上了船。船中不但有酒有菜,还有一卷书。他们开始喝酒聊天。
水波荡漾,倒映着满天夕阳,远处的缥缈峰云雾缭绕,被一片白雾笼罩着更美如图画。
司马超群微笑着说道:“到缥缈峰去的人,我已看得多了,每个人上了这条船后,做的事都不一样!”
赵成风他们在听着。
司马超群深吸了一口气道:“有的人一上船就拼命喝酒。”
赵成风道:“喝酒可以壮胆。”
他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只不过喝酒并不一定是为了壮胆。”
司马超群立刻同意,微笑着道:“有些人喝酒就只因为喜欢喝酒。”
赵成风又喝了三杯。
司马超群也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有的人喜欢聊天,看风景,看书,甚至还有的人喜欢吟诗。”
这些都是可以让人心神松弛,保持镇定的法子。
赵成风面对窗外的湖光山色,仿佛在想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回头看着司马超群道:“阁下既是李剑仙的高徒,想必也是个高手,请问阁下到了哪一境了。”
司马超群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回答。
空气里寒气顿生。
赵成风的小脸上似乎结出了冰霜,他的呼吸已经停顿。他和宋三两个人都已经被静止了数息的时间,他们感觉自己好像消失在了这个空间,然后瞬间又回来了。
这便是第五境轮回。到了第五境,就可以将眼前低于自己修为的所有人和动物都静止数息的时间。
船舱里很平静,因为赵成风已闭上了嘴。
不知过了多久,江月寒忽然道:“李剑仙纵横江湖二十余载,未逢敌手,这么多年,来挑战李剑仙的人不计其数,从未有人在他手上能走过十招的,都说他是天下第一,万人敬仰。有多少人都很仰慕他,有多少人想见他却见不到。”
司马超群道:“有很多人坐这条船去,都还不是为了想瞻仰瞻仰我师父的风采。”
江月寒道:“每次负责接送的都是你?”
司马超群道:“通常都是的,去的时候,我通常陪他们喝酒聊天。”
江月寒道:“回来的时候呢?”
司马超群笑了笑道:“回来的时候,通常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独饮。”
江月寒道:“为什么?”
司马超群淡淡道:“因为他们回来的时候,都受了很重的伤,连手都动不了,根本没法喝酒。甚至有的人根本就回不来。”
酉时,秋日已落。
夕阳淡了,暮色浓了。
远处的青山,已渐渐地隐没在浓浓的暮色里,就像是一幅已褪了色的图画。
船舱里更安静了。因为江月寒也闭上了嘴。
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不该想的事。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那些青春时的伙伴。也想起了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人。
——其中有多少人是不该死的?
他又想起了第一个陪他睡觉的女人,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她却已很有经验。
对他说来,那件事并不是件很有趣的经验,可是现在却偏偏忽然想了起来。
这些事根本就是他不用去想,不必去想,也是他本来从不愿去想的。
可是他现在却全都想起来了,想得很乱。就在他思想最乱的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就站在秋夕暮中,易水河畔。
一个人思想最乱的时候,通常都很不容易看见别的人、别的事。
江月寒却在思绪最乱的时候看见了这个人。
这个人并不特殊。这个人是个中年人,也许比中年还老些,他的两鬓已斑,眼色中已露出老年的疲倦。
他穿得很朴素,一缕青衫,布鞋白袜。看起来他只不过是个很平凡的人,就这么样随随便便地走到这易水河畔,看见了这初秋的山光水色,就这么样随随便便地站下来。
也许就因为他太平凡,平凡得就像是这初秋的暮色,所以江月寒才看见了他。
——愈平凡的人和事,有时反而愈不容易不去看。
江月寒看见他,也正如看见这秋夕暮色一样,心里只会感觉到很平静、很舒服、很美,绝不会有一点点惊诧和恐惧。
江月寒看着司马超群忍不住问道:“这个人就是你的师父李少白?”
司马超群点头道:“是的。”
江月寒想不到这位名闻天下的青莲剑仙,竟是这么随和,这么平易的人。
看起来他虽然并不太老,可是他的生命却已到了黄昏,就正如这初秋的黄昏般平和宁静,这世上已不再有什么令他动心的事。
李少白生于一片大雪之中,自小,便只为活下去而战斗。人有七情六欲,当十三种情绪加到一起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他的剑意。宿命中注定的青龙,是他小时候梦中的声音,为寻青龙,他涉及黑山白水,历经百劫千难。为的就是在他每次人生中找到它,他苦渡春秋轮回。
在他七岁那年,他就开始练剑,七年有成。剑一上手就人剑合一,爱不释手。十一岁他悟出青莲剑法,于九天之上,他斩杀了缥缈峰的老虎。二十岁,他熟读天下剑谱,纵横江湖,再无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