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出嫁后,我等小字辈的就成了无冕之王。想翻天覆地也没人管。也没有祖父在某个角落把个响噶棍敲得清响,要打断小姑的腿。因为祖父死了,姐们都上学去了,只剩我、鹿女与堂弟建在家野玩。
我们三跑到四叔屋后面的树林里玩,因树林里长有许多香蘑菇,蛇果果。笔杆子菜,兔子耳朵,寡泡子,七七八八的啥都有,算是一个百草园。二则祖母家没人,我们即可溜到祖母的屋前,跨过那条沟,打开篱拉,到祖母的菜园里偷瓜摸果来吃。
祖母菜地的瓜果,一垄一垄的,参差不齐,青菲幽静。那一垄垄的瓜果地让祖母的菜园变得若大无垠,怎么走也走不完。或不是只偷吃,更是好玩。将小脚丫在祖母的菜地上踩来踩去,这一垄踩到那一垄,如观看庄稼的老农,预测作物可是丰收。
祖母菜地里不同样式的菜垄上,栽种着不同的蔬菜瓜果,十分丰富。具体是些什么,不记得,只记得那些菜非常聪颖,青色的。但没有一次,我们走遍过。意思是说,我们从来没有走完过祖母的菜地。
因为祖母的菜园非常之大,从门前一直延伸到田边。田边的篱拉上还爬满了瓜藤,那是丝瓜,苦瓜,南瓜。祖母傍着篱拉点了几粒瓜种子,就自生自长起来。然后几根长长的树枝撑着,便是散养的瓜架。每轮结瓜时节,这些丝瓜,苦瓜,南瓜就如野生的一般,老了也没见人来摘回去吃,就此老得掉在地上,或被路过的农人碰见,随意摘几个回去,那可是它得到了好的出处,做了一回瓜生。没有被摘走的,就自生自灭了。
祖母的菜园的一垄地有三四百米长,一华里路了呢,一垄一垄的,岂是小孩子随便能走得完的。那些长在路边篱拉边的瓜藤岂是人随意能摘到的,几乎到了另外一个世界。(笑:都不知祖母为何要将菜园弄得那样大?)
我们因为这样往返菜地,耽误了一些子时间,还没来得及摘到瓜果,祖母就回来了。祖母一回来,就去菜地摘瓜果,看见我,就将我从菜地拖出来,骂得要死,而堂弟建却可免除挨骂,因为他是祖母的第一个且唯一的孙儿,心肝宝贝都喊不应,那舍得骂。祖母的偏心与重男轻女,无不表现在此。
再等一会儿,四叔与四婶子也从田间干活回来。祖母摘了瓜果,放在盆里用冷水泡着,好泡散太阳晒热的温度。洗干净了拿来给四婶子吃。四婶子看着那些瓜果,想吃不想吃,据说是怀孕害得厉害。
可四婶子怀孕了许久,却没生下孩儿,这是很奇怪的事。四婶子明明过年时就出肚了,说是过年之后春上,就可生出小弟弟,这都到夏天了,咋地没了影?小姑还在四婶子的后头怀孕,都生下了春春,四婶子怎么还没生出小弟弟?
有一天,我偶然听说,四婶子有次回娘家,抱了刚会走路的小侄侄,小侄子多动症还是咋地,横竖地蹦跳不歇,四婶子被小侄侄将脚踩在肚子上,横竖蹦跳的,就跳坏了孩子,流产了呗。
由此,四叔还将四婶子关在房间,跪在地上,打了餐死的。四婶子刚晴天点的生活,又布满了乌云。
四叔在房间打四婶子时,祖母正拿着一个围腰子去河滩公地上拾劳籽。河滩有些地方长着劳籽,有些地上长着草,公家的牛在那放养。那些牛儿还是祖父在队里当看牛佬时放的牛吧,或是它们的子孙后代?
太阳偏西了,祖母在河滩上若无其事地拾劳籽,而四婶子却在房间睡觉,眼睛哭得红肿。祖母明明知道四叔把四婶子关在房间里打,可就是装得若无其事。优哉游哉地去河滩上拾劳籽。要知道河滩离家有十多里路,一去半天不得回。
祖母与队里云芝的祖母一起在河滩上拾劳籽,边拾边谈着四婶子与四叔的事。云芝是队里周诚毅(村部财经)的大女儿,就是肖希罕死去老婆金兰的娘家侄女。跟我一般大小,与我,木鱼,从小要好。我们小的也在河滩上拾劳籽玩,边玩边拾,就听到祖母与云芝祖母的谈话。
我听见云芝的祖母说:“陈噶大婆,你家小丘,你的幺儿子将你的幺儿媳妇刘妖儿关在房间打,为啥子事呢?”(敢情云芝的祖母来河滩拾劳籽时看见了?)
祖母含含糊糊的答:“他周大婶,我也不知为啥事,我只听见刘妖儿在房间哭,然后声音慢慢小下去了……我也听不清晰了……
祖母继续说:“我用力倾耳一听,只听见那臭小子在对刘妖儿大声地吼,不许哭,不许哭,不许哭……过了一会,我就听见刘妖儿压抑着哭声,低声的骂小丘是个黄腿,黄得摔(da)赌,我愿得孩子没了,我也心痛孩子没了,是我不小心是我过错,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孩子……刘妖儿的声音太小,听得实在吃力,我就从门缝里一瞄,天,刘妖儿居然跪着,那小子正拿着皮鞭抽她,凶吼道,你说,你说,怎么没的?”
云芝的祖母听了,哎呀一声:“陈噶大婆,你家小丘怎能这样,妖儿实在可怜,三岁没了娘,年岁还轻,知道个什么,娃娃没了,还可以再有,打坏了身子怎办,妖儿也是太傻,就跪在地上任他抽打,好歹还在月子里啊……”
祖母也叹息了一声,然后不做声了。但并不见得有多么心疼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