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婆的话听起来是一个很诱人的选项。
但明霞却没有如她所愿,接过这把珍贵的银刀。
大约是接受了将近二十年社会主义教育的后遗症,明霞对任何陌生的仪式和风俗,包括西方东方各大宗教,以及地方上小众的民间法事,在保持一定敬畏的同时,是抱有警惕心的。
她尊重任何民族自身文化的传统,但让她成为仪式的对象,明霞心里总是有点梗着。
根深蒂固的华国基础教育让她对这种带着一点神性色彩的意识,本能的觉得排斥。
除了不愿意接受陌生的仪式之外,对刚才泽丽明凤留下的银刀,以及它所承载的意义,明霞也觉得受之有愧。
固然,接过这柄银刀,她能获得十万大山阿佘族人的友情,以及行走阿佘族各大山寨的便利,但越是如此,她越是要谨慎考虑,而非贸然接下这份并不轻微的情谊。
明霞始终认为,这一年来,她与阿佘族泽丽寨的物品交换,是各取所需,互相公平。而促使泽丽寨送她这柄银刀的根本原因,是嫁接苦梨树苗较高的成活率。明霞如今第一年试种,尚无经验的时候,她是无法因此坦然的接过这柄银刀。
思虑再三,明霞最终委婉的拒绝了老医婆的赠予,并坦荡地解释了自己拒绝的原因。
对于明霞没有接过自己手中的银刀,老医婆安静的听完后,并没有露出失落或者其他情绪。她轻轻将银刀推到一旁,给明霞再倒了一壶茶,反而话题一转,说起了其他事情。
明霞听医婆讲了许多以往她从未从阿依小山口里听说的事情。
比如刚才跟在泽丽明凤身边的那些阿佘族人,是寨子里的战士,而泽丽明凤是他们的首领,也是泽丽寨阿佘族人心里真正的当家人。
阿佘族敢在岭南险恶的十万大山中立住脚跟,保留和传承下属于自己的文明体系,除了极其封闭的生活环境,一代又一代人不间断的传承,最重要的因素是每个寨子都有自己的武装力量。
特别是像泽丽寨这样富裕的大寨子,守护山寨的队伍常年生活在苦梨树外围,就像是护山人一样,将所有危险和冒犯者阻挡在普通阿佘族人生活的区域之外。
“这些年太平多了,”医婆取了一片明霞送给她的零嘴,放在口中慢慢尝着,目光落在窗户外面的绵延青山上。从第一次拜会医婆,明霞就发现她老人家总爱眺望着屋外的青山,她所住的位置也是泽丽寨视野极好的向阳坡地,“放在二十年前,打我记事时起,总会有些野匪和山民来打寨子的主意。”
明霞算了算时间,老医婆所说的时间,应该是新国家成立之前,那时候国家已经经历了上很多年的战乱,即便是泽丽寨这样身处大山的异族山寨,如果没有足够的武装力量,也很容易被波及。
尤其是泽丽寨还经常外出交易苦梨膏,更容易被某些人盯上。
其实远不止那些横行的土匪,在王朝尚未被推翻的时代,某些以官方为名的人,也会打阿佘族的主意,每当有敌侵犯的时候,阿佘族连寨为营,共同抵御,尽力保持着自己民族的传承。
除了团结,老医婆还说了一些阿佘族人之间的算计。实话来说,也就是只要有人的地方,都会有利益之间的勾当,即便是外人看起来抱成一团的阿佘族,也不过是因为山外有一个更强大的民族让他们心存顾忌。
医婆的声音有着就像一口波澜不惊的水井,暗河的水流静静地渗上来,永远保持着一个水平线。在她低柔的说话声中,这个偏安于山林的民族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被缓缓揭开,似乎展现在明霞面前的气质,与山外的人没有什么差别。
明霞与她闲话了大半日,对阿佘族的了解却比自己这一年的时间还多,更深入。
不过,尽管与老医婆的闲聊能知道很多事情,明霞也不便久留。从泽丽寨徒步走回铁屋村,还有老长的路程。逗留太久,明霞就必须在泽丽寨过夜了。
虽然大花她们的自理能力很强,都是不需要操心的孩子,但明霞如非必要,还是尽可能在少在外过夜的次数,每天赶回山上。
在离开之前,明霞与医婆约好,今年妥善照料嫁接好的苦梨树,如果一切顺利,明年会将这批苦梨树苗卖给泽丽寨,同时,在今年秋季时,开始尝试第二批树苗的嫁接。
这一批苦梨树苗泽丽寨给出的价格很高,泽丽寨还预支了总额的三分之一作为定金。因为外界物资供应紧张的关系,泽丽寨给明霞的定金里并不只有可流通的纸币,其中一大半是生活必需品。
包括不限于粮食,食用油,泽丽寨最抢手的苦梨膏,以及帮助明霞修缮和新建房屋的建筑材料和人工。
就靠这份定金,以目前的生活水平,明霞可以做到日常不出工,就能保障她们一家人大半年的生活,还能改善她们一家目前的居住条件。
不要小看一个世代靠制作药物为谋生手段的寨子,泽丽寨本身生活上大部分自给自足,还能把苦梨膏卖给山外人,也许他们累积的财富,远远超出普通人的想象。
这一批苦梨树苗并不是泽丽寨里单个阿佘族人与明霞交易,而是整个寨子与明霞个人的订单。
挑着两竹筐的食物,明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