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兴当过兵。
他虽然年龄大,但并不是一位老兵。
在建国前两年,战争最如火如荼的时候,严兴从没有考虑过走上战场。因为他是家中的顶梁柱,全家老小都靠着他养活。
只不过,覆巢之下无完卵,战火之下的脆弱小民,在一次司空见惯的轰炸中,全都支离破碎。
严兴当时万念俱灰,安葬所有的过往,参军上了前线。
参战两年,严兴一直战斗在炮火交锋的最前沿,受过伤,断过腿,立过功,杀过人,也有过升迁的机会。他以为他会埋骨沙场,但最终麻木看着胜利的曙光到来。
他的仇人,这个国家的敌人,被赶出这片土地。
身边的战友热泪盈眶,欢呼激动,而严兴只有失去目标的茫然。
对面阵地的畜生还未屠尽,怎么就结束了?怎么能结束?
新的国家成立之后,他最终没有选择继续留在军队里,转到地方,一直生活在白山镇中。
白山镇,是他父亲的故乡,在参军之前,他将一家人都安葬在白山镇的祖坟里。
他走在明发云身后,年老经事的明发云觉得很不自在,如芒刺在背,浑身寒毛竖起来。
这种感觉,让明发云想起了年幼在山上玩耍时,遇到一只过路的孤狼,黑沉沉地眼珠子盯着树上的自己。当时上山砍柴的明发云已经十岁,如今已过数十年,他犹然清晰记忆当时他浑身发抖紧抱树枝,就算看着那只黑狼走远,也不敢下树离开,直到家人入夜寻来。
这种很不自在的危险感觉,让明发云加快脚步,直接将两位警察领到游全树的老宅面前。
“老发,麻烦你了,你先忙去吧,有需要我们再请你帮忙。”严兴瞥了一眼院子,不轻不重地说道。
明发云犹豫了一下,他原本也不太想掺和这件事情,但是将两位人生地不熟的人放在这儿,也不□□心。
镇子里来的吃公粮的官差,出了点什么事情,可就麻烦了。
严兴看了一眼明发云,没有再多说什么,朝着旁边的年轻小跟班点了点头,大步一跨,直接推门进了游全树家的院子。
明发云还在犹豫的心思,顿时收了回去。
吃国家饭的公安,自己这小老头就别担心了,凭着人家这气势,吃不了亏。
想到这里,明发云脚步如奔,甩开欲上前跟他打听情况的闲人,麻利走远了。
铁屋村的民家小院,几乎所有的村民小院柴门是不关的。推门而入,宽敞的院子里,三只油光水亮的母鸡,正在围着院子的木栅栏旁边刨食。
严兴在年轻的小警察耳边说了几句话,这年轻人会意的点了点头,脸色一整,亮起嗓子,对着屋内喊道:“这是游全树家吗?有人在家吗?”
他喊话声洪亮,左邻右舍都能听到,更不用提屋内的人。
不一会儿功夫,一个头发发白,穿着一件土布褂子的老头,手里提着一个簸箕,疑惑地走出来,愣愣地盯着严兴他们二人,回答道:“我是游全树的爹,找他什么事?”
敞开的柴门外,跟着过来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爆出话来:“这是镇子派出所里的公安呢,怎么跑你家来了?”
游全树的爹游白山,与游全树外貌有八分相似,不过上了年龄,背弯得更为厉害,自从几个儿子长大了,能扛事儿了,游白山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铁屋村,算下来,已经十多年没去过白山镇上了。
冷不丁一听面前两个威风凛凛的人,是镇子上来过来,顿时有些慌了神,手足无措地结巴了两句,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别紧张,我们是白山镇派出所的民警,这次来找你,是核实一些事情,这里人多口杂不方便,要不进屋说吧?”
说话的还是那位年轻警察,他脸型圆润,看起来就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客气一笑,嘴角边还出现一个挺可爱的小酒窝,比他身后的严兴更有亲和力,也更容易让人放下戒备心。
“哦哦哦,”游白山也不敢多说什么,急急忙忙放下手里的簸箕,让开道路,局促地说道,“进来坐进来坐。”
他太过紧张,说起话来,磕磕巴巴,说着说着,一抬眼恰好对进严队长的眼神中,就像被冷箭打中,顿时住口,只急忙端了两张木头凳子,让严兴两人坐下。
“游大爷,你好,我是白山镇派出所的小李,这次我们贸然造访,主要是找你和你老伴问个案子的情况。”笑得特别招长辈疼的小李,主动说道。
“什,什么,么案子,我们都是老实巴交的贫农,不懂什么案子呀!”游白山赶紧给自己撇清关系说道。
严兴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在房间内打量着,这个招待客人的地方,应该是游家的饭厅,山柴木打造的厚重大圆桌摆在饭厅的中央,土墙上挂着一些菜干和一些常见的工具。
虽然是农舍,但有些地方布置有几分雅趣,通往里间的门上挂着的草藤帘子,编织的手艺扎实,花纹朴质素雅,恰好隔开外厅外人的视线。
上午明霞的笔录,严兴今天在心里过了几遍,对游家人的情况,大致了解。
严兴一声不吭的模样,令人心中发悚,就算有笑容可掬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