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销社,这个概念在明霞自己的记忆里,是一个已经成为历史的名词。
她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踏进一个乡镇级别的供销社中,而且还是什么也买不起的状态。
如果说,镇子外面的集市,约等于这个时代的农贸市场。那么,供销社的地位,差不多就等于现代超市,或者说综合商场了。
实际上,明霞在白山镇里找到白山镇供销社的位置时,里面除了坐在柜台后打毛衣的营业员大姐,一个顾客都没有。
明霞的脚步声也只惊动了这位营业员大姐的眼皮。
她抬眼朝明霞的方向看了一下,一动也没动,整个人如泥塑菩萨一般,继续歪着脖子,手中的毛衣针摆动。
明霞也不上去讨嫌。
她的目光从每一个柜子扫过,分辨摆放的商品。
乡镇的供销社,比她想象中更小,里面的商品种类数量都很少。
整个供销社给明霞的感觉,不像是正在营养的商店,而是正进入清仓甩卖的尾声,木头镶嵌玻璃的柜子里,一个搪瓷茶杯,摆放的架势比珠宝店里数万元的项链首饰都要有排场。
印着杜鹃鸟的毛巾。
盆子里绘着艳丽牡丹的搪瓷脸盆。
一双军绿色的解放鞋,与一双黑色的橡胶雨鞋摆放在整个柜台最中心的位置。
现在的商店里,还没有做到普及明码标价,明霞看着这些商品,心里有些好奇价格,但看了眼那位旁若无人,把自己当成空气,只顾着织毛衣的营业员,暂时没有开口询问。
白山镇的供销社只有一个还算宽敞的房间,陈列的商品也少,明霞眼神不错,在屋子里转悠几步,抬眼之间,柜台上的商品直接转换成清单列表,出现在她脑海中。
根据虚拟购物系统的售价,以及商品本身价值,明霞在很短地时间内,对这份清单上的商品进行综合评估,并迅速排列顺序。
坐在柜台里的董小文手里的毛衣针摆弄不停,看似心思都在毛线团上,但眼角的余光会时不时掠过那个穿着一件处处烂补丁衣服的女人。
如果不是她脸上手上还算干净,董小文看到她这身衣服,差点就脱口把她当成叫花子赶人了。
看到这个女人一脸没见识的模样,东张西望把供销社里的东西都盯了个遍,董小文也没打算起身招呼。
在这片被城市人统称为乡村的地方,也有属于他们自己的鄙视链。县城的居民,看不起乡下地里扒土的老农,乡镇上住着的人,看更远村子里的人,下意识会抬抬头,而村与村之间,也有可以掰扯的地方,距离镇子近的村庄,说话也会硬气几分,而在位于山里的村子,往往因为贫穷和见识少,被称为山里人。
在董小文看来,这个摸进供销社的女人,一看就是山里出来的。
连件土布外衣都烂成这模样,哪会买得起供销社里的东西。
准确的说,董小文在乡镇供销社站了七八年的柜台,这判断也确实没错,明霞可不就是买不起这里的任何东西吗?
正当董小文以为这个落魄山里的女人看够了新鲜,很快就会黯然明白自己身份,转身离开的时候,没想到她迈开腿,不是朝着大门的方向,而是向自己走来。
董小文抖了抖手里的毛衣针,心里有点烦躁。
她不太想接待这样的顾客,一身的土腥味,还特别没见识,问东问西,扣扣索索,买不了什么东西,但烦人地很。
这个时候,她心里就特别羡慕县城供销社的营业员,那里的供销社门庭气派,摆设堂皇,像这种人隔着老远就被吓得不敢迈近一步,那可省了多少事情。
“这位同志,你这是在织毛衣呐?”
董小文从这女人一进门就积郁的不满一下子爆发出来,她横了一眼,眼睛翻白,用极为不耐烦的口气说道:“干嘛呐!”
这位供销社营业员的态度,没有让明霞感到意外,她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她怼过来的话,而是工作时向甲方阐述自己设计方案的口气,语调稳定,声音适度的亲切热忱,说道:
“阿姐,你这毛线颜色真好,我看着像羊毛线吧?你织得也整齐,这毛衣完成了若是穿出去,可太好看了。”
董小文看到面前这个女人走过来,原本并不想搭理,可明霞说的话,恰好挠在了她的痒痒上,她看似不在意地抬了抬眼皮,矜持地说道:“这是县城供销社买的羊毛线,金黄色的可抢手了。一般人可买不到。”
“真的好看,用平针织有点可惜了,用棋盘格就更抢眼了。”明霞目光盯着织了一小截的毛衣上,仿佛不经意地小声说道。
“什么棋盘格呀?”董小文听到可惜两个字,有些不太高兴,这件毛衣是她给自己丈夫准备的,见不得别人说不好。所以明霞说出一个她从来没听过的词,立刻迫不及待地问道。
“就是下棋的棋盘,一个方格一个方格的图案,看起比平针更简洁大方,不管是织毛衣还是织围巾,都很适合。”明霞解释说道。
“像下棋的盘子?”董小文不太相信。她织毛衣的手法,还是从县城里的亲戚学来的,只觉得将毛线织成毛衣,穿着已经很风光了,哪里能想象出来,弄个棋盘当图案的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