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因为酒酣耳热,还是因为日益操劳而导致的气血亏空,暂时看不出来,但此时多尔衮的脸上却着实呈现出一股病态的潮红之色。
昔日里战场上留下的累累军功章,如今成为身躯日益巨大的负担,而让自己食之入髓的美娇娘,满足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体,还是精神上带给自己的胜利感。此外,为了掌握权力,通宵达旦的处理政务,为了让自己更加体力和精力充沛,每日不曾停歇的抽着鸦片。
这些东西,都在消耗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力。
多尔衮比谁都清楚,这样下去最后丢掉性命的,一定是自己。
但是大清的兴衰荣辱,就在自己眼前,除了自己一旦挑起之外,还能什么依仗呢?
他丝毫不顾及周围重臣们的冷淡和忧虑,仍旧规划着席卷整个大明帝国的宏伟蓝图。
苏克萨哈和武拜是多尔衮最为亲信的大臣,此时此刻除了暗自发苦,却也什么都做不了。
至于谭泰和爱星阿这种半路投靠过来的人物,随着满清局势的不断恶化,也逐渐丧失了信心。虽然大多数目空一切的满族人,那些见证了从辽东一路征服到京师的族人,依然能轻易被空话、大话欺骗。
但是地位到了谭泰和爱星阿这种高度,如何是轻易能够被骗的人物。
他们比谁都了解局势,也是在心中有着明确而清晰的目标的人,无论如何都要保证自己的实际利益。
摄政王,我们知道应该听你的。
但是局势到了这样的地步,您别总是说,我们能为您做什么,首先您要整明白,您能给我们多少好处。
虽然嘴上不敢直接说出来,但是有些东西,即便是不说,那坐在主位上的多尔衮也能明白的一清二楚。
“主子,外头有人要见您。”一戈什哈小心翼翼走到爱星阿身后,道:“是内务府办事旗人,吴泾。”
爱星阿还没说话。多尔衮已经发话了,道:“吴泾现在这个时候跑到这儿来找你,莫非是有紧要事?着他进来。”
那戈什哈松了口气,既然里面的主子要召见那个汉军旗人,自己拿了五十两银子的门包也就不烫手了。
五十两啊!
若是算上正门和二门的分润,这位侍郎光是门包就给了一百两,实在是太大方了!
不一时,吴泾被请进了多尔衮宴请重臣的花厅。一道道鹰隼一般的目光打在他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垂下了头。作出一副奴才模样。
吴泾连忙跪地磕头,道:“主子,这事奴才只能对主子私下说。”
“胡说!大丈夫事无不可对人言!”多尔衮一拍桌子,一双细眼眯成了缝:“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吴泾垂着头,额头上的汗珠滴落在地,很快就被地砖下的热气蒸发不见。
“主子。是机密事。”吴泾道:“并非信不过几位主子,只是兹事体大,越少人得知越好些。”
多尔衮这才没有发怒,起身道:“你随我来。”
吴泾定了定,站起身看了一眼爱星阿。跟着多尔衮往后面偏厢去了。爱星阿颇有些遗憾,他猜到吴泾肯定得了重要机密,本想先告诉他的,结果却被多尔衮直接劫和了。
多尔衮进了偏厢之后,屏退左右,对吴泾道:“说吧。”
“主子!”吴泾跪在地上:“奴才侦知一桩大事!”
多尔衮不禁眼皮直跳,强自镇定,道:“说。”
“京师之中有一波逆贼,阴谋暗杀满洲贵人,还要行刺朝中重臣,名为锄奸义勇。”吴泾道。
——终于!终于来了!汉人终于忍不住要造反了!
多尔衮心头直跳,强自哈哈笑了两声平复心情,道:“既然知道了,为何还不下手除去!”
“主子,奴才原本埋伏了两个耳目在这伙逆贼之中,谁料竟被这伙逆贼察觉,就在一个时辰之前,有人在通惠河发现了他们的尸身。”吴泾说得痛惜不已。
多尔衮冷声道:“这等事还要本王教你如何做么!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所有街坊清查陌生人等,有敢包庇者连坐左右五家邻舍!”
吴泾垂下头,道:“主子,杀不尽的。他们之中许多人本就是北京土著,没有证据如何抓人杀人?”
北京本地人就不存在“陌生人”这一说法,他们不亮出匕首,谁知道他们是逆贼?如果没有证据就乱杀人,真逆贼没抓着,原本不是逆贼的良民恐怕也要跟着造反了。
然而他终究不是他爹奴儿哈赤,也不是他堂哥阿敏,还不是他亲弟弟多铎……下令屠城,尤其是屠作为首都的北京,还是有些难为他。更何况现在北京是满洲人的北京,顺治皇帝就住在紫禁城里,大屠杀这种事终究闹得清廷脸上无光。
上回“征粮”搞出来的那档子事,被《皇明通报》宣扬得天下皆知,满清内部都有不同声音,使得多尔衮不得不站出来解释:“汉民犹如儿子,我大清皇帝犹如父亲!儿子不懂事,父亲教训一下或而有之。若说父亲会戕害儿子,天下可有这样的道理吗!”
可惜这样的解释,就连满洲人自己也觉得不靠谱。起码他们从没认为汉人是儿子。是儿子就得给吃给穿给娶媳妇,那些尼堪也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