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来的御医为晏倾诊断, 其实也诊不出什么来。
晏倾没什么病,不过是生生熬坏了身体。后续的所有药汤,都在补他坏了的根基罢了。
老生常谈后, 御医边收医箱, 边叮嘱:“晏少卿是以前服过什么厉害的大补大毒之药吧?这种药毒性可比补性重多了,郎君日后不要乱服药, 有什么都问问大夫。”
披衣静坐的晏倾温声道谢。
风若在旁插话:“看吧, 我早说不要乱服药。你身体本来没什么大毛病的。”
晏倾微微笑了一笑,并不说若不是“浮生尽”, 他现在都没办法和他们共处一室, 没办法和他们交谈, 没办法看懂寻常人是如何生活、如何自处的。
“浮生尽”对他们是毒,却是解救他的良药。
为了走出他的龟壳, 为了承担起来本就应当他承担的事务,他病弱一些又算什么。
御医交代:“少卿平日里多注意些便好, 少吹风, 少操劳,少耗神。老臣开的药都是温补之物,也要日日喝着。若是好好养着, 若是少卿好好听医嘱, 总有一日会好全的。”
风若眼睛亮起,已经畅想起来若是郎君彻底好起来, 那才是真正的翩翩风流郎君。
风若心中一直觉得可惜。
晏倾是蒙了尘的明珠,一日比一日黯淡。
现在见到晏倾的人, 不知道他如今只有六年前的四成好看;而六年前就认识晏倾的风若, 又不知道当晏倾是太子羡时, 有多么的风华雅致。
那是他兄长口中海上明珠一样的美少年。
而就是现在已经蒙尘的晏倾, 依然让很多人喜欢。
风若希望郎君好起来。
他也和世上大部分人一样,对太子羡有不同寻常的崇拜和敬爱,有时候幻象能见到太子羡。
风若心中惆怅时,晏倾咳嗽两声,缓缓和御医说话:“我近日觉得自己好了很多,有了很多思绪。不知陈公觉得,我如今这样,可能成亲?”
被尊称一声“陈公”的老御医摸摸胡须,先惊讶地向晏少卿道喜,暗想难道是那位广宁公主终于打动了晏少卿?
陈公没完全懂晏倾的意思,只说:“这有什么不能成亲的?人家病得快死了的还会冲喜,少卿这能说话能下地的,不强多了?陛下还盼着您早日回朝堂,帮陛下分忧呢。”
晏倾默然。
他说:“风若,你先退下。”
风若震惊看他,晏倾目光漆黑温静,态度却显然坚决。他的雍容清贵气度,不容置疑,与平日的温和浑然不同。
风若伤心道:“你现在多了很多秘密,都不愿意与我说了。”
晏倾心中抱愧,口上却道:“……那你日后要多习惯些。”
风若垮着肩沉着脸被赶出去,老御医摸不着头脑,才见这位晏少卿摸了摸鼻子,眼睛飞快地眨了一下,态度很是不自然。
晏倾问:“我打发掉风若,是想问陈公,我可能行房事?”
说完,他面容绯红无比,坐姿僵硬,垂着眼皮。
这种事并非少见,陈公见过各式各样的病人询问隐疾。但是晏倾表现得这么尴尬,让陈公心里憋笑。
陈公:“……容老臣再给您把一次脉。”
晏倾:“……嗯。”
陈公假模假样地重新把了脉,慢悠悠地折磨了这位晏少卿一段时间,才沉吟着开口:“大约是没问题的吧。少卿打算何时成亲?”
晏倾说了一个日期。
他疑问:“大约?”
他道:“陈公,我不能只有一个‘大约’的答案,我需要明确的肯定。”
陈公心中古怪,他看着晏倾的面容,心中很难将晏倾和那些事想到一起。他给晏倾看病数年,对这位郎君的性情了解几分。这位郎君就应该干净无垢,其余男子的欲思杂念他都不会有。
可是晏倾毕竟是男子,晏倾也会问这种问题。
女色惑人,不过如此。到底是什么样的女郎,会让晏少卿和他请教这样的问题?
医者不将话说尽,陈公支支吾吾半晌,无法给晏倾准确答案。
晏倾目光闪烁,说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想法:“不如陈公为我开两副药,留、留着新婚之夜用。”
陈公:“……”
他皱眉厉声:“又是这种毁坏身体的药!老夫不是刚说过让您少碰这种东西吗?好不容易养好两日,晏郎君就那么喜欢折磨自己的身体?”
晏倾温声:“并非如此。只是我不能只想着自己,我新婚妻子不应受这种委屈。”
陈公:“那你之后……”
晏倾:“我本就一直在养病,至多虚弱两日,不碍事,我习惯了。对了陈公,还有……再帮我调几服药,避子用的。”
陈公目光幽深而诡异地看他一眼。
贵族内宅后院腌臜事多了,避子实在常见,晏少卿这样前后反复的行为,倒不知是心疼他那未婚妻子,还是对未婚妻子狠心。还未成亲,就想着避子。
陈公对晏倾略有失望,敷衍道:“想要避子汤还不容易?你去街上药铺随便找一副便是。”
晏倾:“不是我妻子服用,是我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