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尽天明, 天边露鱼肚白,事情已经明朗。
如今问题变成了出城追拿之时,大魏是应该在王子和使臣团汇合之前抓到人, 还是应该放对方一马, 只要宰相千金平安,其他事心知肚明却不计较?
毕竟是敌国之交, 其中分寸, 朝廷需要重新商议。
宰相林承盯着堂中站着的那个垂着头的儿子不说话,眼神疲惫。而早朝接近, 经旁边内宦提醒,林承从浑噩中惊醒。他迟钝地伸出手要去按惊堂木,要给自己的儿子定罪。
皇帝的手伸来, 按住了他。
林承声音艰涩:“陛下……”
陛下却不看他, 陛下饶有趣味地看着堂中所立的三个侃侃道出真相的年轻男女。
晏倾和韦浮都是每日上朝的, 两人都是他钦点的状元郎, 他当然认识, 也清楚两人的才气非寻常人能比。而能与他们并驾的徐固的女儿,徐清圆,引起了皇帝最大的兴趣。
皇帝目光闪烁, 心中再将“徐清圆”的名字念了两遍。
父亲是天下名儒, 母亲是知名天下的女将军, 这样长大的女孩儿,大约和寻常人家的女郎都是不同的。这样的女孩儿, 只待于闺阁中, 是有些浪费才华的。
徐清圆在父亲失踪后仍选择进入长安, 是否她也觉得隐居生涯辜负青春?
正如他自己的女儿, 暮明姝一样……
皇帝眼瞳静黑, 察觉徐清圆在自己目不转睛的凝视下,身子越来越僵。到底还是个小孩儿……他眼中带了丝笑,慢悠悠问道:
“徐娘子,是你和禁卫军说,那个云……我们直呼他为云延王子吧,要刺杀朕?”
徐清圆头皮一僵,缓缓向前走一步,开始找借口。
垂下的视线余光中,她看到晏倾向前走了一步。晏倾温和的声音代她回答:“陛下,当时情况危急,臣与徐娘子发现贼人时,贼人接近东市,接近兴庆宫。臣唯恐贼人趁乱前往兴庆宫刺杀陛下,才让徐娘子向禁卫军预警。
“是臣审度生错,惊扰陛下。”
徐清圆抬起眼,怔望着并不看她、只向皇帝请罪的晏倾。她想到今夜一整晚的遭遇,心中泛起酸楚。
可她凝望着他修长如竹如松柏的背影,心中生起好些怅然——对她这么好的郎君,这么维护她的郎君。
他方才还偷偷跟陛下说她阿爹叛国的可能性很低。
皇帝对晏倾和颜悦色道:“晏少卿一腔爱国之心,何错之有?这一晚上的事,晏少卿反应已经很快了,朕若再加以苛责,岂非不近人情?”
“昨夜之事”,让宰相林承眼皮跳了一下。
昨夜之事,晏少卿算是反应快的话,那他算什么呢?那和云延王子合谋的他的长子算什么呢?
皇帝停顿了一下,观望一下在场诸人的神色,才说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后续等朝上再议。”
他自然不会让京兆府外看热闹的老百姓们听到朝廷打算如何处理使臣团之事,皇帝让这些熬了一宿的大臣们告退回家,修整一番直接上朝。
林承带领众臣向皇帝请安,皇帝摆驾要走,林承回头面向堂中的林斯年。
林斯年无所谓地抬头,对他挑衅地笑了一下,满不在乎。
在这一刻,林承遍体冰寒,意识到了林斯年的险恶用心:林斯年在乎自己被查出来吗?不,他不在乎。林斯年要的就是宰相府名声被毁,要的就是宰相被人非议。
林斯年在梁园案时诱拐人家好好的女郎做什么?林斯年又突然和敌人合作绑架他妹妹做什么?
这个儿子,是为了折磨他。
林承手发抖,怒不可遏地手指林斯年:“来人,给我把他……”
皇帝抬头,再次压下了林承的手。
皇帝道:“子继啊,晏清雨说的不算没道理。你自己家的家事,关上门自己处理吧。没有必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惩处。朕的宰相的名声,不至于用这种事来证明。”
林斯年眸色微闪。
林承则静了一下。
皇帝的意思可以有两种解读:一,不要用“大公无私”的形象去买名声,让天下人赞宰相“大义灭亲”“维护公道”的气度;二,宰相是一国的宰相,代表一国的门面,皇帝要给宰相留面子。
今晚这样的事,皇帝不打算跟林承计较。
林承更相信皇帝是出于维护他的缘故,才放弃追查林斯年过错。他和皇帝毕竟相识这么多年,若是让自己儿子背上“叛国”的罪,自己这个宰相还有何资格屹立朝堂……
林承颤颤地躬身,声音沙哑:“臣谢陛下体恤之恩。陛下放心,臣一定严惩犬子,绝不让他再做错事。”
皇帝拍拍宰相的手,道:“朕信你。”
这一幕君臣之间的温馨,让等候在外的百姓们歌颂,也让在场的大臣们想起陛下和宰相近二十年的无人能离的交情。是否君臣之间真的有这种情谊,让臣不负君,君不负臣?
韦浮竟看着这一幕,睫毛轻轻颤一下,垂下了眼:看来宰相受到的来自皇帝的信任,远比他以为的要深。
林斯年以为这样就能让宰相蒙羞,名声受损,仍天真了些。
而皇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