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婳沉默了一会,垂首道:
“我娘见识浅短,不愿随我入宅,仍隐居乡野之中,女儿也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宇文雄睥睨着她,忽而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在阴冷的石壁之间回荡,更显森然。
过了一会儿,笑声才缓缓停止。
“好了,本王的好女儿,快起来吧。”
秦婳吃力地站了起来,她面色苍白,却没有什么表情。仿佛一身的泥泞血迹,对她没有造成丝毫影响。
而江陵王对此也毫不关心。
他缓缓走过来,面容松动几分,感慨道:“你是最像我的孩子……连宸儿,都不及你果决。所以我才对你寄望最深。”
秦婳的长睫颤了颤:“女儿怎配和世子相提并论。”
“这么晚才将你找回,本王也十分遗憾,若是你自小就在我身边长大,你定是承我衣钵之人。”
宇文雄拍了拍秦婳的肩,意味深长道:
“但本王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本王登基为皇,你定是我最尊贵的女儿。”
秦婳眼中闪过灼灼光华,她沉声:“请父王再给女儿一次机会,秦婳一定不负父王期望。”
烛光映亮她的侧颜,如匕首藏锋,美人带刺。
“好,好!本王相信你的能力……”
……
秦婳披着一件淡薄黑袍,用手摸索着墙壁,步履缓慢地朝密道中走去。
她方才如小死过一回,全身的冷汗和凝固的血液都黏在了一起,难受非常。牙关打战,可一双美目却如毒箭一般,不见半分软弱。
江陵王说得没错,他们就是一样的人。
野心勃勃,追名逐利,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而她也不会像她那懦弱无能的娘一样,只会忍气吞声。她会证明,她选择的这一条路并没有错。
世间男人多薄幸。
她却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
这次她大意失手,她以美色为诱,无往不利,却是第一次见裴神玉这般全无为她所惑,而又心思沉着的男子。
秦婳不甘地咬紧了牙关。
裴神玉,你且等着——
有朝一日,她必定会定报此耻辱。
地上的尸首衣襟大敞,然而他头上所戴的黑色帻巾,仍能看得出是军中头目的身份。他被一刀割喉,至死仍不瞑目。
凶手是趁他情迷意乱之际下的手。
“殿下,我等可要立刻追拿逆贼?”身后士卒请命道。
“不必追了。”裴神玉用指尖探了探尸首的脖颈,容色冷淡:“如今已过去了四五个时辰,你们追不上她。”
且如今,秦婳也已经没了价值。
他们想要的讯息已经拿到,想必江陵王也已有察觉。再多的,也探不出来了。当务之急,还是要保全军力,以备冬日。
有一场大战在即。
然而敌军此战乃是殊死挣扎,背水一战之力,却也不容轻视。
“去请诸位大人至议事堂。”
裴神玉斩钉截铁命道。
今夜,灯烛达旦方熄。
东方隐见微光,黎明之际,空气分外寒凉。
裴神玉才刚刚离开军帐,一路有鸟雀窸窣,草木间露水深重。
他和楚星律等大将们商议了一夜的军防备战之事,此时方休。长时间的高度集中精神,让他如今也有些许疲惫。
淡青色的天际边忽下起了小雨,雨珠从檐上滴答掉落。
他才迈过门槛,抬眼便见着一个闭目安睡的小娘子,正孤零零地坐在厅堂正中央的太师椅上。
乌压压的长发落了满身,她双手抱膝,头歪向一侧,鸦睫投下一小片阴影。
蛾眉颦蹙,似乎睡得并不舒服。
就像一只正在等待着主人归来的小猫。
裴神玉心中如有一只铃铛被敲了敲,胸膛之间犹有余震回荡。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放轻了步伐缓慢地走了过去。
他刚俯下身,准备将她抱起带回屋中之时。
明萝梦的长睫却蓦地一颤。
不知是他身上寒气过重,还是她已如此熟悉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总之,裴神玉靠近时,明萝梦如心有所感一般,缓缓睁开了眸子。
裴神玉一怔,收回了手。
小娘子一张面孔如玉软花柔,却因一夜未睡,少了几分血色。她用手轻轻揉了揉眼,不胜娇憨,引人生怜。
明萝梦眸眼惺忪,声音带着一丝倦懒,如奶猫儿一般:
“君玉哥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裴神玉出门之后,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她便见他一脸凝重地走了。她本以为不过去去就回,可直到两个时辰后,裴神玉仍未归来。
明萝梦才后知后觉到此事绝非同小可,她也不免跟着忧心忡忡。
外头的灯都黑了,她索性就在厅堂中坐着等他。可大抵是孤夜太过清冷,她无聊得紧,最后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直至裴神玉回来。
裴神玉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觉得一片柔软。他放轻了声音,想先哄她去睡觉:“不是什么大事,孤已经解决了。”
“不早了,孤先抱你去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