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真清与韦无冕离开云岭山时已是六月底,岭南的天渐渐闷热起来。
两人穿山越岭,边走边玩,这一走便是十多天。
再穿过眼前这座山就是剑南道的首府南安城了。
宋真清随手抹去脸上的汗珠子,手搭在额前看着大路尽头,山路蜿蜒向上,山巅高耸如云。
“呦呵,”身后忽然传来马蹄声,宋真清忙避到一旁。
几匹油光透亮的高头大马从她身边飞奔而过,扬了她一脸的灰尘。
“咳咳,”宋真清挥去面前尘土,被呛的咳了起来。
“清清,快喝口水,”韦无冕瞧了一眼远去的几匹马,转瞬便又收回目光,殷勤的从包袱里掏出一只牛皮水袋递给了宋真清。
自下了山,韦无冕便改了口,再不唤小道姑,宋真清初时还不太习惯,但听的多了也就习惯了,怎么的,都比叫她小道姑好听不是?
宋真清接过水袋,仰头灌了几大口凉水,这才觉得被暑气与尘土荼毒过的嗓子稍稍舒爽了些。
她晃晃水袋,发觉里面的水也将尽了,眼看着前头还要翻山,她懊恼的叹气,“真应该多带些水。”
韦无冕站在宋真清后面,身上扛满了大包小包,有宋真清的也有他自己的,听了这话,他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打量了一下前方,忙凑过来道:“清清莫担心,前面有个茶寮,等会歇脚时我们问老板多买些茶水就是了。”
“茶寮?”宋真清眼中一亮,回身扯了韦无冕的袖子,“走,走,那还不快走,这一路可累死我了,赶紧过去歇歇,能有口吃的就更好了。”
说是前面就有茶寮,但两人又走了半个多时辰,一直快到了山脚,宋真清才看到一只随风招展的旗子。
上书一个大大的“茶”字。
宋真清一看那茶寮,心立时凉了半截。
所谓茶寮,不过是几根竹竿撑着一块黑色毡布的小棚子,棚子下摆着几张还有些瘸腿的垫着石块的桌椅。
什么叫期望越大,失望越大,眼前所见便是。
尽管茶寮简陋,可棚子下依旧坐满了人。
算了,别想吃食了,能喝口水歇歇脚也是好的。
想到此,宋真清紧绷的一口气登时泄了。
再朝后一瞧,嗯,不远处正有一辆马车驶来,旁边还跟着几名随从,若是那些人也进茶寮歇脚,棚子里哪里还有她与韦无冕的位子?
因而她三步并两步跑到棚子下,急忙捡了一张长凳坐了下来。
坐定后,她又朝韦无冕招招手,“快来,快来。”
韦无冕见状颠颠跑进棚下,用袖子拭去额上的汗珠,看了宋真清两眼再看看长凳,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怎么了?快坐下,你不累?”
宋真清起身从韦无冕肩上拿下一个包袱,又指指身边的空位,“坐啊。”
韦无冕双眼在棚子里瞟了两眼,见又有几人进了棚子,哪里还有空位,遂咬着唇,小心翼翼挨着长凳的一角坐了下来。
宋真清好笑的瞅了韦无冕一眼,也不管他,自顾问茶寮老板要了两碗凉茶。
这一路她与韦无冕二人同行,韦无冕守礼又本分,从不逾矩。
若是住客栈,韦无冕一定问掌柜要两间房,若是错过客栈,非不得已借住农家只有一间房时,韦无冕一定在门外守一晚。
两人一直相安无事,路上又风平浪静,宋真清觉得自己像似在游山玩水,韦无冕就像是她的保镖,兼钱袋子。
唔,她没钱,吃穿住行皆是韦无冕付的钱。
宋真清答应随韦无冕一同下山后,又让韦无冕应了她三个条件,其中有一条就是:韦无冕必须负责她的吃住。
韦无冕一口应了,对韦少爷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算事。
所以,宋真清以为,与韦无冕同行也挺好的,至少吃住不愁。
茶寮老板是个中年男人,额间长满深深的皱纹与黝黑的脸庞,很显然是个常年累月在外奔波劳碌的。
他一边为客人端茶,一边吆喝着招待来人。
此时,跟在宋真清两人身后的马车也停在了茶寮外,许是得了马车里的主人应允,几名随从也来到了棚子里歇脚,然马车里的人却没下来,连车帘子都闭的紧紧的。
宋真清心道,也不知马车里是什么人,这天怪热的,连丝风都没有,坐在马车里难道不热吗?
她这边刚念叨完,便听坐在她对面的两名茶客小声嘀咕:“那是不是晏家的马车?”
“是晏家的,你看那车上不是做了标记?是晏家当家人的。”
“晏家二夫人?”
“可不是嘛,晏家只有她……二夫人……唔,那个,喜用男子随从。”
宋真清下山也有数日了,对这个朝代也有了几分了解。
瞧一眼坐在对面的两个茶客,都是年轻人,皆身着粗布衣衫,指甲里还藏着黑色的污垢,看模样打扮像是哪家铺子的伙计,常年混迹市井,所以说起话来也有些荤素不忌。
“我还听说,她与那……那谁……在马车里……被人听见……”
两人挤眉弄眼,欲说还休,浑然不知这话早落入了对面之人的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