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雪霁坚决不肯上谢姑娘的剑,而是买了两匹马。
一路上张雪霁走前面带路,总能感觉到身后谢姑娘时不时冰冷的扫到他脖颈上的目光。这种冷不丁就被对方用眼神杀一下的感觉,让张雪霁总觉得自己随时可能人没掉。
他们上午出发,中午没吃午饭,一直到夜幕降临,才停下来休息。因为赶路赶得太晚,所以二人错过了可以落脚的村子,晚上必须要在山里过夜。
张雪霁已经很习惯在外的各种突发情况了,他从袖子里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劈砍整齐的木柴,用引火符点燃,然后又从袖子里拿出两个坐垫,分了一个给谢姑娘。
谢姑娘是半点不和他客气,他给什么谢姑娘就接什么,不过在接过东西时她倒是颇为礼貌的说了句:“谢谢。”
篝火很快点燃,山里入夜之后就开始降温了。张雪霁靠近火堆搓了搓手,问谢姑娘:“我打算支个帐篷,晚上你要睡觉吗?”
谢姑娘坐在软垫上,两手搭在膝盖上,语气平平:“我不睡,你随意,明天天一亮我们就继续赶路。”
张雪霁:“……谢姑娘,我有必要提醒你,不仅仅是我们凡人的身体很脆弱,凡马的身体也很脆弱。按照你这个赶路方法,明天不到傍晚,两匹马就会被我们累死。”
谢姑娘毫不犹豫的答:“那就再买两匹马。”
张雪霁:“你出钱吗?”
谢姑娘冷冰冰的看着他:“如果不是因为你恐高,我现在已经赶完五分之一的路了。”
张雪霁会意,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明白了明白了,我付钱。”
谢姑娘不睡,但张雪霁总要睡觉的。他可不是谢姑娘,能熬五天五夜不闭眼睛——作为一个凡人,他都二十六了。别说熬五天五夜,哪怕只熬一天一夜,张雪霁都怕自己猝死。
虽然只是个凡人,但张雪霁姑且还是个惜命的凡人。只有好好的活着,才能找到机会回家。
他从袖里乾坤中取出自己制作的帐篷零件,很快就在原地搭建起一个简易小巧的单人帐篷。搭完帐篷,张雪霁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刚好是十点钟,睡觉的最佳时间。
他爬进帐篷里,铺好毯子和枕头,躺下。帐篷的门帘张雪霁没有拉上,一侧身就能看见帐篷外面坐着的谢姑娘。
那簇篝火烧得很旺,木头是张雪霁从蓬莱洲望亭山上挖的千松木,烧一晚上肯定没有问题。谢姑娘正对着篝火而坐,垂过眉骨的黑色短发在火光摇曳中,投下大片交错的阴影。
张雪霁翻了个身,曲起一条胳膊压在脑袋底下:“谢姑娘,你真的没有名字啊?”
谢姑娘并不理他,垂眼自顾自的烤火。
张雪霁:“那我给你起一个?总不能一直谢姑娘谢姑娘的叫你,感觉我两好生疏,一点都不熟的样子。”
谢姑娘连眼皮都懒得抬,慢悠悠道:“本来也不熟。”
张雪霁不死心:“那你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
谢姑娘:“再问这种废话,就割掉你的舌头。”
张雪霁乖乖闭嘴了。只要他不说话,谢姑娘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挺安静的。
但安静只维持了不到三秒钟,张雪霁忍不住又翻过身,单手压在脑袋底下:“谢姑娘,你为什么要杀戚忱啊?虽然天道书上有他的名字,但好像不杀也没事吧?”
谢姑娘一直面无表情的脸终于有了比较明显的表情变化。她眼眸慢吞吞的抬起,隔着篝火看向张雪霁,那簇燃烧的火焰也倒映在谢姑娘眼睛里,她声音冷漠:“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张雪霁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因为我们以前见过面的,而且你还救了我——我喜欢你,想跟着你,想帮你做点什么。我觉得谢姑娘不是那种喜欢杀戮的人,你肯定是因为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才去杀人的,我想救你!”
他明明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但是说出这番话时,他的眼睛格外的亮,好像篝火所有的光都落进了青年浅色的眼瞳里。他是那样真诚,就像是一颗被拨开皮肉露出种子的荔枝,坦荡荡的说着‘我要帮你’,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出明亮温暖的善意。
他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情绪的——那种并非随便说说,随便口头怜悯一个人的心情——你看着他的双眼,你就能确信这个人不会骗你,他赤忱善良,他真的想要帮你,想要把你从泥潭里拉出来,哪怕结局是他也被你拽下去都没有关系。
谢姑娘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雪霁。她想过张雪霁可能会说的很多种回答,但不包括现在这一种;谢姑娘从小到大都是独自一个人的。
她独自一个人走过伤痕累累的童年时期,走过欺诈危险交错的少年时期,她一个人也很好长成了大人。或许并不是那么优秀的大人——自负,冷漠,毫无同理心。可她毕竟也这样长大了。
并且只有这样才能长大。
一时间只能听见篝火中木柴燃烧的声音,噼里啪啦的响着。还有树林里不时传来的其他虫鸣走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时就变得格外刺耳。
随即有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沉默,谢姑娘反应最快,张雪霁还没找到脚步声的来源,谢姑娘已经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当剑,整个人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