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微的声响后,黑暗中一抹影子飞跃而过。
等言霁出寺庙时,已经有一辆马车正等在外面,驾车的是位身着雨蓑的老叟,正在言霁跑过去时,围守寺庙的禁军拦住了他:“陛下,这么晚了,还是请回吧。”
“让开!”
几位禁军不敢再拦,却坚持要送言霁下山,言霁没管,上车前吩咐道:“明早通知一声太后,就说朕有要事处理,先回宫了。”
很快马车驶入夜色中,禁军追了一段路,就追不上了,后面骑马赶来的禁军们又不知皇帝是从哪条路下的山。
颠簸弯曲的山路一直往更深的暗夜延伸,檐角处挂着一盏照明的灯,随急驰的马车而颤动不休,言霁心跳得很快,反复思索待会儿见到顾弄潮应该说什么,又想这个时候,顾弄潮会不会已经睡下了。
就在他心绪不宁得厉害时,外面响起一连串淅淅沥沥的声音,马车的行驶速度跟着慢了下来。
言霁撩开车帘,一句怎么回事还没问完,天空就下起了瓢泊大雨,将两道旁花期本就将尽的杏花吹打得零落一地。
马夫抹了一把纵横脸上的雨水:“公子,怕是不能再走了,这雨越来越大,路又陡峭,泥泞打滑可是会要命的。”
金佛寺若遇雨日,从不让香客上山,因为这里极易发生山洪,这场雨来得太过突然,言霁始料未及,原本心绪就不宁静,如此一来,更加焦灼。
他突然想到刚到金佛寺时,主持让他们在寺里多待几日,难道那个时候主持就算到,近日会下雨?
思考后,言霁依旧道:“走,慢点走,路上小心点。”
马夫见劝不动他,只好硬着头皮慢慢驶动马车,所幸这条路马夫已经走过很多遍,也没发生特别严重的事故。
行驶速度慢了下来,时间就显得特别难熬,马夫没话找话道:“今日乞巧,公子深夜往回赶,可是要见极为重要的人?”
沉默后,言霁用鼻音浅浅地“嗯”了一声。
马夫得了动力,吆喝了一声,声音在山林中响彻:“那我可要把你送到了。”
就这样又艰难地走了一段路,前方发生了小规模的山洪,带着泥石轰泄而下,拦住了他们唯一的通路,回走也不行了,由于赶时间,他们走的是最快的小道,快,就代表陡,斜坡下,路面淤泥又易打滑,马车根本难以往上走。
就这样,他们卡在了随时有可能崩塌的山路中。
言霁跳下马车,冒着大雨查看了一下通路,如果他们将前方的碎石疏通,马车也是有可能出去的。
但马夫坚决阻止:“你可别拼命,这山洪小,是因为雨下的时间不长,再多下一会,我们都要被冲走。”
言霁失魂落魄的站在大雨里。
老叟将自己头戴的雨笠取下来给他戴上,劝道:“见不着就算了,人嘛,就得随机应变,改天见,也是一样的。”
“谢谢。”言霁抿嘴笑了下,虽然笑容有些难看,但奈何他长得太过漂亮,再难看的笑容放他脸上,依旧耀耀生辉。
老叟眼睛亮了下,寻思起来:“你这小娃,生得可真好看啊,家中可有给你许亲,我家有个侄女”
“我有婚事了。”
言霁跟老叟并排坐在车前板子上,瞳孔倒映如瀑垂落的雨帘:“这次是个很好的女孩,家室也好,性格也好。”
老叟问:“那你怎么不开心?”
“我不知道。”言霁抿着唇缝,嘴角向下瘪。
老叟见多了少男少女的欲语还休,点破他:“可是跟你今晚急着去见的人有关?”
言霁怔愣了下。
他想摇头,明明一点关系也没有,但莫名又觉得,被戳中了心事。
老叟不吝夸赞:“你这么好看的小公子,喜欢谁还不是手到擒来。”
这是老叟第二次夸他好看。
言霁蹲在一滩积水前照了照,在马车檐角的灯光下,他从飘着几瓣杏花的积水里,只看见一个满身湿透,苍白脸上贴着湿头发的人。
好狼狈。
他觉得,像顾弄潮那样壮志凌云的人,才最是好看。
言霁在脑海里勾勒出顾弄潮的样貌,每一根睫毛的弧度他都记得,然后再给顾弄潮的背景添了一轮硕大的圆月。
言霁的心跳越来越紊乱,冥冥中,他好像醒悟了什么。
正在这时,听见老叟道:“乞巧之夜,已经很久没下过雨了。”
现实的圆月,被遮在层层叠叠的乌云后。
一声骏马嘶鸣,打破雨夜的静谧。言霁抬起头,看到漆黑的雨幕中闯出一骑,顾弄潮骑在高头大马上,紧紧攥着缰绳,马蹄高悬而起,又再重重落下。
车檐下的灯被骤雨吹打得摇晃明灭。
暴雨拍打在顾弄潮的银盔上,好像在闪光。
言霁差点以为是幻觉,直到顾弄潮拧起眉,朝他伸出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