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苏尘和秦岚两人,去给秦牧扫墓。
兜兜转转两个小时,才到秦牧下葬的、一处颇为荒僻的墓园。
站到秦牧孤坟前,苏尘沉默良久良久。
他这辈子,孤星入命。
一路走来,送走太多太多至亲。
兄长陆长青,义父苏定方,学姐商红叶,现在又加上师父秦牧——
心中苍凉言语难以形容。
他今年才二十六岁。
风华正茂之年。
本该朝气蓬勃对世界有美好期许。
本来充满热情对未来有许多憧憬。
可他还都没来得及真正年轻过,这颗心便就千疮百孔、提前苍老。
阿兰跟他说,年轻人要有年轻人的活法,好不容易来人间一趟,要多看看太阳。
他很想多看看太阳,永远像少年一样去热爱这个世界。
可是这个世界并不爱他。
人说悲歌可以当泣,遥望可以当归。
可现在的他,又能归向何处?!
苏尘解下单肩包,掏出带着的几瓶酒。
“倔老头儿,知你口味重,每瓶都是烈酒。”
“我专程带着,要跟你喝的。”
“你可真是倔啊,我早就给了你联系方式,你遇到事情,为什么就不通知我?”
他说到这里,思绪开始蔓延——
国人都讲究盖棺定论。
那应该如何评价秦牧这一生?
历史长河中——
少年死在信仰宫殿。
野心家死在权利门前。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谁是真英雄?
吹了几千年的风或许也不知道答案。
苏尘觉得,躺在坟冢里面的这个倔老头儿,大概算得上吧。
少年参军,保家卫国。
从十八岁到五十八岁,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献给了军队,献给了这个国。
回头看看这个倔老头做出来的成绩——
作为教官,一年带两届新兵,一届三千人,四十年便是二十馀万。
这二十几万个兵,他都是倾囊相授。
四十年以降,里面出了三百八十一个将軍,其中包括苏尘这个肩扛四颗将星的镇国大将。
所以秦牧虽然才是帝国八百万军人中,唯有一个特等军士长。
这老头常说,这辈子能带出苏尘这么一个兵,他以此为荣。
其实苏尘又何尝不以这个倔老头为荣?!
军人。
秦牧或许比他更担得起这两个字。
这个倔老头退休回家后,没选择颐养天年,而是开起武馆,想跟在军队一样,贯彻他人人都可习武的理念。
一个国家的人民,如何才能强大?
有个伟人说的很清楚——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
前者许多人在做。
后者却往往被忽略。
秦牧做的便是后者。
他肯定是失败了的,毕竟人都死了。
陈半山等蛆虫,在他的尸体上欢快蠕动,开心分食血肉。
但英雄又怎能单纯以成败而论?!
秦牧虽死,但他终究留下了一些不朽的东西。
“老秦头,其实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真正叫过你一声师父……”
“其实这么多年……我也早就把你当成了我的师父……”
“当初你退役,我要来送你,跟你喝顿酒,你却不让我来……”
“本想着这次来金陵,好好跟你喝两盅的,哪知道……你已经没了……”
苏尘又是长叹。
他打开瓶盖,将酒倾洒在坟前。
他昨天做了许多事,杀了不少人。
可老秦头终究是死了,人死了也就永远不可能再活过来。
这位倔强的老头儿,他就静静躺在荒凉的墓园,听着几千年来都是那么吹动的风,半夜时一定会有野狐狸在他耳边鸣叫。
六十载跌宕起伏,说与山鬼野狐听。
思绪又抑制不住翻涌。
想起了刚参军时,跟老秦头的一番对话。
“小子,叫什么名字?”
“苏……苏绝尘。”
“哟,一骑绝尘啊,这名字好,说说吧,为什么当兵?”
“保家卫国。”
“那我问你,什么是家国?”
“没……没想过……”
“家国,就是养育我们长大的地方,给我们注入魂儿的地方。”
老秦头那时打开一幅地图,指给苏尘看。
“老子这辈子去过很多地方……京城,平津,临安,天府,兰陵,泸州,徐州,归德,汴京,幽城……江山如画啊……”
“这儿,京城,爆肚,涮羊肉,皇城根儿……这儿,金陵,干丝烧麦,秦淮河,胭脂井……这儿,海城,润饼,蚵仔煎,花花世界,看得我直瞪眼……”
“平津的麻花儿和狗不理,羊城的艇仔粥、血肠粉儿……旅顺口有咸鱼饼子、地三鲜、白菜猪肉炖粉条……长沙火宫殿有鸭血汤、臭豆腐……”
“大好河山,许多地方,我也没去过,但我知道,他们跟我说着一样的话,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