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拜师这个事情,现如今的情况是——陈定很高兴,张载也很高兴,只有陈宓五味杂陈。
倒不是陈宓矫情,而是他知道,期望这个东西是很重的。
前世的打工人喜欢开玩笑说自己是全村的希望,但他们不了解的是,如果他们当真成了全村的希望,那种压力他们未必能够接受得了。
别说是全村的希望,即便是全家的希望,父母的希望……一样重于泰山!
张载的期望与陈定的期望是全然不同的,陈定的期望其实只是希望他好好读书,考个进士,光耀门楣就算是到头了,但张载的期望却非如此,陈定所期望的不过是张载期望的起点而已。
当然,横渠四句的格局太大,张载也可能知道按照那个来要求是过分的,但传承张载的学说却是基本要求了,上限则是要求陈宓成为他所创之关学的门面人物。
这个要求——何其难!
这就是陈宓抗拒的原因,即便是陈定单纯的要陈宓考一个进士,陈宓也认为这是个非常困难的事情。
这依然不是陈宓矫情或者认不清楚什么是正确的事情,在大宋这样的朝代,读书当然是一条通天大道,但这道不好走啊。
陈宓前世是个985没错,也算是小镇做题家,但这条道依然让他望而却步,无非是就当真太难的原因罢了,并非他矫情。
因此现在的他心情复杂倒是可以理解了。
“先生您知道么,从小我就知道我这个弟弟啊是个极聪慧的人,我们家种了几亩地,那时候我父亲不在,家里只有我和母亲,我力气也还弱,只能稍微帮帮母亲给地里浇水之类的事情,到了农忙的时候,弟弟从来不给我们添乱,还跑前跑后的帮我们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着陈定以及张载两人聊得火热,陈宓感觉他就像一句歌词——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当天晚上,张载来到了陈家,陈定也是施展浑身解数,使唤陈宓给张载做了五六个菜,三人温起了酒,酒香飘逸,气氛变得更加热烈起来。
或许是因为自认为收了一个好弟子,张载显得逸兴遄飞。
“……仁宗景祐四年,那年老夫十八岁,我与焦寅相识,唉,那段日子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
焦寅兄喜欢交游,特别擅长兵法,老夫十分敬慕焦寅兄高超的兵法技艺,大有相见恨晚之感,于是,老夫主动拜师于焦寅门下,虚心求教。
从那之后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从不间断。哈哈,其实焦寅兄也是非常赏识老夫的,便不吝赐教,悉心传授。
我二人相互学习,互相切磋,从此结为至交好友。
没有多久,西夏侵犯边境、烧杀奸、淫,老夫与焦寅兄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当得知洮西丢失,宋军溃败的消息时,我二人痛心疾首,拍案而起。
于是我们毅然商定,组织民团,习练兵法,收复被西夏侵占的土地,为国家建功立业。
不过后来文正公点醒了我,说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于是之后我便开始读中庸,只是带兵出征的抱负终究未能如愿以偿了。
不过,民团既然成立,自然不能白白浪费,于是我们用组织起来的民团保村护庄。
那时候的关中一带,盗贼出没,匪患无穷,四方百姓深受其害。
民团成立的消息传出去,十里八乡的青年纷纷报名参加,一些大户人家也自愿出粮出资。
这支队伍很快发展壮大,声震四方,我与焦寅兄带兵出击四处扫荡,不久,家乡一带的匪患基本得到解决,百姓无不拍手称快,哈哈哈,当真是痛快极了!……”
张载有些微醺,更是显得逸兴遄飞。
张载的真性情,令陈宓有些诧异,他对于宋代的文臣,知道得较多的其实是苏轼、欧阳修这些人。
张载虽有横渠四句,但其实陈宓对他的了解最多只是理学宗师而已,甚至后面关学还被程颐兄弟两个的洛学所吸收。
不是学术上的吸收,是张载的几个有名的弟子,包括蓝田吕氏兄弟都投奔了程门之下,甚至吕大临还成了所谓的程门四先生……
但总体而言,陈宓对张载的人生履历是不太了解的,更不知道这位少年时候竟然那般任侠,面对那么强大的西夏,心里不是畏惧,却是和小伙伴组成民团,然后要去和西夏人干架……
陈宓不由得感慨,后世人谈起宋朝,一是惊讶于宋朝的富裕,二是惊诧于宋朝的文化荟萃,但最终都会痛恨宋朝的软弱。
宋朝虽怂,但宋朝的读书人依然还是有骨气的,只是个人的勇武,终究是无法掩盖国家层面上的大策略罢了。
就在陈宓低头感慨之时,张载说道:“陈宓……”
“啊?”陈宓愕然抬头,看到张载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张载说道:“……为师仔细揣摩你那句话,竟然无比契合为师生平之学说,如果说出去,被人甚至都会认为这是出自为师之口,呵呵,为师想问你的是,这句话,你是如何总结出来的?”
陈宓忍不住有些苦笑,当然啊,这就是您说的话啊。
陈宓道:“老师……您的感觉是对的,在此之前,学生的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