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蓉从托盘里接过其中一碗羊肉汤,推到了丹琴跟前,说道:“喏,赶紧喝口热汤暖暖身子,你那手在马车上那么久都没缓过来,是不是还僵着呢?”
见丹琴还愣着,宴蓉着急地“哎呀”了一声,自己上手将她的双手给贴在了那盛着热汤的碗边。
刚放上去,又低声命令道:“贴好了,赶紧暖手,不许放下来。”
丹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紧紧扣住掌心触碰到的陶瓷碗。
仿佛那不是碗,而是这辈子视若珍宝的财富,是那稍纵即逝的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好。
丹琴说不出来这一刻内心的感受到底是什么,很奇妙,也很……不可思议。
她作为死士,从小受的都是些严苛的训练,从小便被人告知,像她这种人,生来命贱,命不是自己的,命只能是主子的。
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能违抗。
哪怕主子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也得上,并且义无反顾。
主子就是要你的命,你也只能认。
所以,自从成为一名死士的那一天起,她便也是这样告知自己的。
可是,她的世子妃照样贵为主子,却从没有因为她们这些人是下属而不把她当人看,从来没有对她发布过什么危险的命令。
唯一的那么几次强势,竟还是因为顾及她的身子。
堂堂世子妃,为了一个婢女,如此纡尊降贵不说。马车走了这么一路,竟还惦记着她受冻的身体,特地让车夫停车只为她点一碗羊肉汤。
她何德何能,今生能碰上这样的主子,能得主子如此相待。
“是。”丹琴只觉得鼻子有些酸。
她捧起羊肉汤,猛的灌了一大口。
温热的肉汤进到嘴巴里,顺着喉咙口流进腹中,缓解了身上的寒冷。
丹琴忽然想起当日明怀假扮世子妃表哥花明兮,二人被王妃和郡主设计在王府围墙下“捉奸”那一次,她在墙外听得清清楚楚。
那时,世子妃说她想逃离景王府。后来她所做的种种,也都表明是有这个打算。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她对这个世子妃都是防备的,后来相处下来却渐渐发现,这个主子虽然自带一股子聪明劲儿,有时说话待人也凌厉,却只针对居心叵测之人。
私底下相处时不仅想法单纯,对待身边人亦是从不设防,就是待她们这些下人,都能做到真心实意,处处关心,为其考虑。
这当真是一个日日夜夜盼着离开王府的世子妃吗?
丹琴觉得,也许从前是她格局小了,不应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已经被人在心底不动声色地奉为“君子”的宴蓉,此时浑然不觉,只是看丹琴如此乖觉地默默喝汤,只觉得颇为满意。
自己则百无聊赖地胡乱扫视四周,见远处跑来几个喧闹的孩童,嬉笑声不绝如缕,只听见其中一个道:“娘亲娘亲,我要吃冰糖葫芦!你给我买冰糖葫芦!”
那被孩童拽着的妇人赶忙拉紧了小孩子的手,训斥道:“这大冷的天吃什么冰糖葫芦,你那刚长出来的牙又不想要了?赶紧跟娘回家!”
那小孩紧紧盯着卖糖葫芦的小贩,目光虽依依不舍,但是听了娘的话,不知是不是回忆起了自己换牙时的惨痛经历,最后也只好忍下,随母亲回家。
反观之,另一个孩童倒是乖巧,只轻轻拉了拉母亲的衣袖,仰起头来,脸上尽是天真。
“娘亲娘亲,今年何时才能下雪啊?我想打雪仗,堆雪人!去年咱们去了外祖家没见着雪,今年一定要在京中过年,我要玩雪!”
被他拽着的和蔼妇人轻轻揉了揉孩子的头,轻声哄着:“好,今年一定让你打上一场雪仗,只是这雪何时下……”她无奈笑了笑,“娘又不是那钦天监里的官儿,怎会知晓这其中奥妙,要不明天带你去观音庙拜拜,求求雪可好?”
那孩童更天真地问:“可是我听大人们说,观音庙是求子的。”
娘亲噗嗤一声笑了,刮了刮他的鼻子,唤了一声小傻瓜,牵着他的小手继续往前走。
那街上的两名妇人相视一笑,牵着各家儿子的手,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宴蓉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觉得甚是有趣。
她从小无父无母,也不曾有过这样欢乐无忧的孩提时代。
毕竟这一身医术得靠多花时间心思,勤学苦练,也不是白白来的。
大了之后就入军营,天天和一群大老爷们朝夕相处,唯一见过的年轻女性,也就只有战地医院那些实习的小护士。
此刻方知,原来小孩子是如此的天真烂漫。
此时,另一个小孩却慌慌张张地朝二人奔了过来,一边跑,口中还一边大喊大叫:“小时,大壮,你们赶紧跑,前面有个疯女人!娘亲说疯女人要抓小孩子,拿去煮了吃的!哇,我不要被煮了吃……”
那小孩说着说着,竟不管不顾地举了起来。
此时,其中一个妇人一把将其拦住,忙问:“春生,你娘亲呢?怎么回事,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疯女人。你是不是又淘气了?”
这下宴蓉便知晓了,原来那要吃糖葫芦的孩子叫大壮,要打雪仗的叫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