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会气恼地挣扎良久。
可现在不同。
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手指轻轻移动着,攀住她的一片衣角:“昳昳,你刚刚挂电话之前说,等你回来有话要和我说?”
谢昳噎住,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回事。
她是有很多的话想和他说,比如亲自问问他那个困扰她多年的选择题,比如告诉他当年她为什么离开他,再比如和他一起商量周家的事,讨论下一步路该怎么走才是最优。
她在纪悠之的办公室里看完那个审讯视频,足足想了三个小时才明白,这五年以来她到底错在了哪里。
不是错在为了替他洗清冤屈而离开他,也不是错在对爱情和自由、财富的衡量和判断,而是错在自以为是地扛下了所有的事情,却忘记问他,他到底愿不愿意。
但这一切实在是太过复杂且沉重,谢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当时在电话里说这话的时候,是默许了自己可以用接下来两周的时间来整理思绪的。
实在不能怪她优柔寡断,只因为当年的秘密被她藏在心里太多年,她曾死死咬着舌头不肯透露一个字,以至于就算现在想要告诉他,张开了嘴反而发现舌头已经烂了半截,想说也说不出口了。
江泽予听她无声的沉默,心下劝诫自己不要着急,人在身边还能给跑了不成?
摆渡车缓缓前行,北京秋风瑟然依旧,他得寸进尺地顺着她的衣摆攀上衣袖,又顺藤摸瓜找到女孩儿温暖柔软的手,小心翼翼又不容拒绝地一把牵住。
半晌后,他试探性挠了挠她的手心:“昳昳,你想说了再告诉我,我随时都可以听。”
摆渡车上人声嘈杂,周围的所有人不经意瞟过来的视线都让谢昳神经紧绷,五年下来的本能反应让她想要松开他的手,潜意识里只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绝对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思绪纷乱间,她停住挣扎,反倒是忽地收紧了手指,回握住他的手。
既然所有的秘密和背负都没有办法一下子说出口,那么从这里开始,似乎也不错。
她总算允许自己在人多的地方牵住他的手,就像许多年前那样。
喧嚣良夜里,狂风转而温柔,谢昳沉默了很久,好半天才回了个闷闷的“嗯”字。
……
从北京到温哥华得跨过半个地球,飞行时间长达十一个小时。
好在头等舱的设备很好,座椅可以一百八十度躺平,吃饭、办公的小桌板也足够宽敞,大大减轻了飞行途中的疲惫。
飞机上,剧组的其他人都沉沉睡去。
谢昳在腰后垫了个枕头,戴上眼镜开始剪视频。
她这人一向神经衰弱,睡眠浅,在美国的时候就算住在隔音巨好、落针可闻的公寓里,失眠也是家常便饭……更别说是在轰鸣声阵阵的飞机上。
飞机上除了每个座位会有阅读灯,整体的环境安静又昏暗。
江泽予坐在她身边,偏过脑袋眯着眼看她的屏幕,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晰,但也大致能看到她在剪视频。
女孩子的手指飞快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操作着,一双眼睛沉静又有力量。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工作的样子,足够专业也足够熟练。
江泽予忽然意识到,她在没有他的这五年里,换了一个专业领域,学会了很多他不知道也不擅长的新技能,也交了很多新朋友。
比如……那四个泰山压顶般的“前”字。
他闭上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头在头等舱座椅扶手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
他试图在心里说服自己,没有谁规定分手了不能再谈恋爱的,那些谈恋爱还要因为对方从前的情感史耿耿于怀、纠结万分的,都是纪悠之嘴里的直男癌。
何况那四个“前”都已经是她的前任了,没有一个能陪她走到最后的。
但是!
江泽予蓦地睁开眼,一双眼睛幽幽地看着谢昳。
直男癌怎么了?
他连纪悠之嘴里的舔狗都当了,就是再多一项指控又何妨?
反正不管怎么想都做不到不去在意,在意他失去她的那五年里,到底是谁陪在她身边,陪着她从岌岌无名成为如今在时尚界影响力巨大的时尚博主,陪着她走过人生中最孤独又最关键的这几年。
他真的好酸。
半分钟后,专注剪着视频的谢昳似有所觉,转过头猛然看到江泽予直直盯着她的暗沉沉的眼神,登时吓了一跳。
她把电脑往腿上一放,从登机箱里翻出个刚刚在商场买的眼罩,翻了个白眼丢给他:“江总,放过你的眼睛,也放过我,ok?”
江泽予好半天才拿起那眼罩,又沉默地看了她许久后,不情不愿地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