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人路,鬼有鬼途。
我第一次下黄泉(并且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的路上,听到沿路广播播送的《守法自律自觉做鬼准则》经常提到这句话。
拴在我身后那个老爷爷说,那是劝一些舍不得家里人、权势、世上风景的家伙早点看清人鬼殊途用的。不过,大概一会儿就要喝孟婆汤了,能不能看开,也就都无所谓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没忍住抹抹眼泪,大概也有啥难以忘怀的事情吧。
我倒是无所谓,还觉得广播硬件质量不太行,有点吵。
长长的亡人队伍突然停下来。
即使是亡人们也忍不住停下来,前后打量:“怎么了,前面出什么事儿了?”
“怕不是打起来了!”
一个带着红领巾穿校服的光头小朋友机智地说:“我知道!这种时候应该报警!让警察叔叔出面!”
另一个壮汉开口:“小朋友,黄泉鬼民内部矛盾叔叔也没办法处理了,不好意思,辜负你的信任啦。”
本来正在整队的马面喊着“让开让开”从队伍后面挤过来,无视后面一串的骂声:“赶着投胎啊!”
不等他抵达骚乱发源处,排在我前面的鬼群突然爆发尖利的喊叫声。我正抻出脖子去看,被那边传来的爆炸冲击波狠狠抽在脸上,眼前是金色和粉色交织的星星转啊转,还挺好看的。
我应该有点脑震荡,还有一点缺氧。
花了很久我才渐渐感觉到自己灵魂,我努力想睁开眼睛,检查自己的灵魂是否完整,毕竟传说中,灵魂不完整下辈子会投胎成一个傻子哒!幸好幸好,即使我头晕眼花,也能看见自己手脚具在。
“你醒啦?”
有人···啊不有鬼低头俯视我,正是我后面那老爷爷。
我耳朵中一片杂音,似乎千万亡魂正在哀嚎,因此我还以为身边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受伤鬼。
但是环顾左右,应该是我魂体脑震荡导致的幻觉。
我们似乎已经不在阴间,而是颇类似阳间的十字路口,路灯惨白,偶尔有一辆走夜路的车辆忙不迭地经过。
“这、这是哪儿?”我忙问道。
“我被车撞死的路口。”老爷爷答道,“好像有鬼劫狱,把捆鬼的铁链冲成几段,我看很多鬼都偷偷跑了,我放不下家里四岁的小小孙女儿,也想趁机回来看看。”
他的声音突然充满了愧疚:“咱们两个锁在一起,我没法分开你和我,只好把你也带过来了。不过,离了牛头马面,这锁链好像变脆了···”
他按住连接我俩的铁链,双手一掰,果然铁链片片碎裂,他替我把系在腰上的铁链也扯下来,再道两声罪过,就跑的没影儿了。
而我恍然明白,我自己受他连累,已经变成一名地府逃犯···
六神无主良久,从没有人或者鬼指点过我,说做鬼游荡在人间该当往何处去。我当时死在医院里,是闭眼后直接被接走的。四处方位不辨,我就随便挑个喜欢的方向飘,身边街景从荒芜到繁华,大概到市中心了。霓虹灯太亮,直到早晨六点路灯灭掉,我才意识到,天要亮了。
一股无来由的恐慌袭上心头:遇见太阳,我会灰飞烟灭吗?可是我也不知道往何处躲藏。
我站在人行道上,此刻也不必顾忌红灯绿灯,自顾自思考我自己的事情,生前很多事情,已经有点模糊。
“我明白,莱哥,货已经进市了,今天我带人去提。”
这句话莫名惊醒了我。
我回头看去,一个穿着黑色夹克的高大男人正在打电话,他过马路走到安全岛时恰好红灯亮了,只好在我旁边不远处稍等。
似乎感觉到我的视线,他敏锐的回顾,与他视线相触,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幸而他是看不到我的。
他长得很好看,南方青年秀气的眉目,极有神采。身高也超过一米八,从走路的姿态就能看出,此人长年锻炼,即便不能算身手高超,至少也反应敏捷。
不知怎的,他身上带着一股似乎香,又似乎很臭的味道,我好奇地凑上去想仔细闻闻——事实证明好奇心不仅能害死猫,也能害死鬼——一阵天旋地转,被粘在他身上!
这个男人前行一步,我就被迫往前飘一点,任我百般挣扎,也无法挣脱这股吸引力。
而百般无奈间我那混沌的鬼脑子终于想起来,他身上的味道究竟是什么——那是一种特殊毒品的味道。
我死虽然不久,但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情绪易变,或者如我活着时做一条咸鱼,无动于衷;或者便大动干戈大悲大喜。
我做人时关于毒品的记忆已经让我苦不堪言,如今做了泉下鬼,更是瞬间红了眼,忍不住张开嘴——这男人已经走过了马路,面向一辆路边擦得锃亮黑色轿车,车上映出我的血盆大口——把我自己吓到了。
我怎么能吃人呢!这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就算这人是个垃圾毒贩应该交给警方,最后由武警战士送他上路!呸关键难道不是我的嘴咋能违反生理张那么老大,连我妈和面的盆都能装下?
我心绪纷飞,一时没注意男人带我去哪里。不过我也不太在意了,孤魂野鬼,大概过两天就被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