桢的房间和他同层,位于11楼一南一北。
她刷房卡时,突然喊住陈渊,“陈总。”
他驻足,侧过身,“怎么。”
“代驾接单了,你故意不答应。”
陈渊怔住。
“马路那样安静,我听得清。而且——”她晃了晃手机,“你无理由取消三单,记录会显示。”
沈桢戳破后,进屋,反锁门。
好半晌,陈渊在原地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离开。”
隔着一扇门,没声响。
他回到自己房间,启开一瓶鸡尾酒,走向落地窗,俯瞰雪中灯火。
转天早晨,陈渊在房外敲门,两三下没回应,便止住。片刻,沈桢收到短信。
——我在工地,你想走,可以走,不走,傍晚我回去。
她已读,删除。
这男人,把控分寸的功力,厉害到极致。
其实昨晚她没睡,熬到几乎天亮。
以为陈渊会过来,倒不是等他,出于上下级,或者私人关系,他来,她总要接待。
好在,都没醉,不会像那几回一样,难以控制逾越。
但陈渊没出现。
换另一个男人,必然千方百计登门独处。
这种行为,在女人的心里,也彻底击溃了好感。
男人也清楚,可侥幸,不肯错过良机。
若非绝顶高手,懂得在情场上先抑后扬,绝对营造不出这种欲进不进、撩而不露的氛围。
临近中午,沈桢去了一趟工地。
在乌泱泱的工人堆里,一眼看到陈渊。
他个子最高,气度也好,戴了一顶黄色头盔,亚麻灰的厚外套,很普通的棉布,毫无质感版型。
偏偏如此平庸简约的款式,衬得他英武,笔挺,结实。
暴露在阳光中的每一寸棱角、皮肉与筋骨,释放最纯正刚烈的男人味。
尘土,砂砾,生锈的钢架,这里的一切粗糙至极。
大约燥热,陈渊脱掉外套,绑在腰间,只一件单薄的打底衫,紧箍住他身躯,流畅坚硬的肌肉沟壑起伏,壁垒丛生,一股强劲的力量感从他鼓胀的胸膛蔓延至腹部。
灵与欲的边缘,执着的冲击力,这些并无关联的感受,占据他整个人。
工头发现陈渊,吓得变了脸,“陈总!”当即抢过他手中的钢筋板,“您金贵,这不是您干的活!”
“我不是陈总了。”陈渊笑容温雅,“和你们同样的身份,做基层。”
工头不敢撒手,“您不是陈总,那也是陈董的大公子啊,总部安排您监工,万一砸伤了,我没法交待。”
陈渊挽起袖子,去土坝上,“没必要搞特殊化,受伤我自己解决。”
沈桢下车,迈过施工线,靠近地基中央,二楼在钻孔浇筑铁架,周围火花四溅。
陈渊蹲下搬工具时,目光无意掠过背后,他缓缓直起,雪光刺目,眼睛亦是无边无际的灼白,“你没走。”
沙哑,意外。
她拎着餐盒过去,“吃饭了吗?我借酒店餐厅的厨房烧了菜,油盐少,很清淡。”
角落挂着破旧的工服,他蹭掉手上的土,接过保温袋,带她去帐篷里,“何必麻烦。”
“你这么落魄,再吃不饱。”沈桢没继续说。
陈渊笑声愈发大,逗她逗得上瘾了,“你今天照顾我,那明天呢?我照样吃苦头。”
她坐在一块青石板上,“我让安秘书来。”
“我没有职务了。”他捧着饭盒,也坐下,“没资格用她。”
她晃悠着双脚,望向对面车水马龙的街道,“我记得初次遇见你,在市人民医院,你的衬衫扣割了我额头。”她扒开刘海,“留疤了,不过很小。”
沈桢情绪低落,“现在物是人非,你沦落当工头,还是副的,我上学当过副班长,除非正班长请假,否则纯粹是摆设,哪个工地的工头会请假啊,你根本就是工人。”
陈渊忽然有些不忍心,她当真可怜他这副样子。
远处的废墟这时开始爆破,震耳欲聋的闷响,黄沙喷发的刹那,她嗅到无数气息,翻腾在空气里,陈渊的汗液透明而滚烫,散发浓重的体味,不清冽,更不难闻,沿着他短利的发茬一滴滴淌落,汇聚成一缕水痕,没入脖颈。
恍惚中,陈渊在说话,被炸得断断续续,沈桢没听完整,“你希望什么?”
他凑到她耳畔,“希望一直停留这一刻。”
光线照在陈渊的眼尾,那是尤为性感的皱纹,弧度浅,韵味却成熟而深刻。
***
老宅那边,张理在书房向陈政汇报情况,陈崇州在一旁默不作声。
“大公子不摆排场,深入工地,和工人们同吃同工。”
“同工?”
张理说,“推土车,扛沙袋,什么都干。”
陈政蹙眉,“安全为重,他又没干过那些。罚他流放,例行巡视就行。”
张理笑,“大公子正直,这点也像您。”
陈崇州不疾不徐整理领带,试探问,“大哥态度良好,父亲是否召回他。”
陈政没立刻答复,随手翻阅报表,“资金缺口大,有法子填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