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州城西北三十五里,崇山峻岭。月亮从青墨色的云朵里探出头来,显出深山里一个青衣长发的身影。恢复真身的洪佐此时正蹲在地上,查看着乱石杂草上的血迹。他从草叶子上蘸了一点放在嘴里,随后又啐了出去。是动物的血,洪佐心中暗道。不止如此,一股狐类特有的骚味儿也在此处弥漫着,说明他追逐的方向没有错。自从出了秀州城,洪佐便施展术法一路向西北方而来。在深山中常年修行、追捕猎物的经历,让他拥有超越常人的敏锐,很快便发现了断断续续的血迹,并在一快尖头石头上发现了洪佑临走时头上戴的斗笠。将斗笠拿在手里,洪佐的心中顿感焦虑。万幸的是,这些血迹都不是人血。
然而血迹到了这里便戛然而止,不知道是那畜生躲到哪儿去了,还是它身上的血液已经干涸。洪佐向四周看了看,此处是一片荒山野岭,渺无人烟。别说是洪佑,连鸟兽的踪迹都没有。不过,这里并非没有一点动静。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一个巴掌大的纸人,拨弄着野草走了出来,三窜两蹦的跳到洪佐的肩头,伏在他的耳边似乎在说着什么。为了能尽快找到洪佑,洪佐施法放出了冥媒,在自己周边的范围查找线索。看来冥媒已经有所发现,便跑回来向施法的主人回禀。
“前边的山林里有一座道观?带我过去!”洪佐挥了一下手,小纸人扭头便向前方山坳里的一处密林窜去。洪佐念动咒语,再次幻化成一团紫色的气雾紧随其后。半盏茶的光景之后,洪佐便在冥媒的引领下,停在了一处破败的大庙前。
大庙里似乎有火光透出,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格外显眼。洪佐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什么侦测术法的法阵,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便收了术法恢复人形,将冥媒揣进怀里,走到了早已坍塌的院墙边,隐住身形向里看去。
这座道观规模不小,有前后三座大殿,两边则是偏殿和厢房。由于损毁过于严重,前院的殿宇和房屋都已经倒塌,看不出是什么年代所留。但从一些斗拱上的结构和尚未毁坏的雕饰来看,道观的建筑工艺还算考究,供道士居住的静室也足有十几间,想必曾经也是一处香火旺盛的所在。火光应该是来自后院,洪佐见这里没有什么异常,便轻轻跨过残垣断壁,悄无声息的向后方走去。
“好了,别为了你那只骚狐狸在这不依不饶,我们在这里可不是为了斗嘴的!”洪佐刚跨进后殿的院子,便听到一个嗓音有些沙哑,却不容置疑的声音从一处尚未倒塌的偏殿里传来。洪佐立刻闪身躲进旁边山墙的阴影里,仔细听着偏殿里的动静。
“什么叫不依不饶?他难道看不出这只灵狐是我的妖宠吗?如今被他伤成这样,我今天一定得向他要个说法!”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紧接着刚才那人的话传来,似乎在和刚才那人争论。“哼,你这只骚狐狸在暗中偷袭于我,对着我的手臂便咬,我若不给它点教训,以后还怎么在道门里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了洪佐的耳畔。
洪佐的内心是矛盾的。他本应该为兄弟没有出事感到心安,但他在听到这些人的对话后,却真的希望洪佑并不在场。这些日子,尽管理智一直在提醒自己,十八年的分别会有太多的难以预料,但每当洪佐这样想的时候,眼前便会出现自己兄弟被关在笼子里那种失望、乞求的眼神。洪佐静静的听着,一种被自己亲人欺骗的悲凉涌上心头。洪佑显然认识这些人,而且他们正在密谋什么事情。
娘娘腔似乎还要争辩,却被哑嗓男人喝止:“乌莹!你够了没有!若是再没完没了,耽误了正事,别说被长生天接纳,能不能活着回去见到大萨满都难说!还有你吉达,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与我们联系?你可不要忘了,大萨满在我们身上都种下了不悔蠖,下边的话,不用我说了吧。”
不悔蠖?这三个字一出,洪佐的心中又是一沉。这是一种生于蒙古大漠的妖虫,喜欢趁着人睡觉的时候,从鼻孔钻入人体,长期寄生在人的头颅之内。这种妖虫有一种特性,就是喜欢探寻人的思维,并以人的欲望为食。若是此人能抵御内心最难以抗拒的欲望,比如嗜酒如命的人不再饮酒,好色成性的人远离房事,这种妖虫便会暂时休眠。后来,萨满教中有人专门饲养不悔蠖,找到了一种可以与不悔蠖意念想通的办法,并利用不悔蠖来窥探被寄生之人的想法和秘密。如果发现被寄生之人背弃了饲养者的意志,那饲养者就会用意念控制不悔蠖,吸食人的脑髓置此人于死地。想要抵御这种妖虫,唯有抑制欲望使其休眠。
怪不得洪佑这么多天,从来没有喝过一滴酒。原来他是在故意克制自己的欲望,来抑制不悔蠖的活性。洪佐心里暗道。如果真是这样,他与这些人保持联系,也未必是出于自己的本意。而且从乌莹不依不饶的态度来看,洪佑似乎是有意打伤了那只狐狸。难道洪佑算准自己会来找他,所以故意给自己留下血迹和斗笠作为线索?洪佐想了想,见里边众人的精力都放在争吵上,便轻轻靠近了一些,透过破损的墙壁向里看去。
偏殿里,一个描眉打鬓、身着彩衣的清秀男子,正抱着一只后背敷着药布的狐狸歪坐在地上,举止行为尽显阴柔之气,让人看了有些恶心。一个蒙古人打扮,却是汉人面孔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