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离区的这间实验室通常只有沈夜一个人,奥涅金事件的危机解除,医院并没有立即恢复沈夜的正常看诊,他上班的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这里。
朊病毒的研究进展缓慢,沈夜最初的急切也被磨平,在他未曾涉足过的领域独自摸索前行,就必须付出盲眼跋涉的耐心和毅力。
沈夜给闹钟饭盒调/教出了精准的生物钟,肚子刚感觉饿,那边就开腔了。
他连忙接上电源开始热饭,方才反应过来今天没有唱歌,而是白旸录了一个童话故事,禁不住嘴角上挑。
等待的几分钟,沈夜边听故事,边又刷了一遍白旸和奥涅金斗琴的视频。
视频里两个小孩和街头艺人都是马赛克脸,这种神奇的马赛克会将面部线条修饰成卡通感的萌大圆润,又保留了夸张传神的表情,十分生动可爱。
原本可以更直接将撒谎的小孩指名道姓挂到网上,那样还击的效果远比道歉信更直拳、更劲爽,但白旸终归是个温柔的人。
沈夜的心也跟着柔软起来,他为了自己,居然偷偷练了几十个小时弹琴,用他唯一的右手。
耳畔是白旸模仿小动物说话的花腔怪调,沈夜想,我会在这样的美梦里溺死吧——
“这周末我去泰明和泰一那里。”沈夜说。
奴卡长吁一口气:“太好了!那俩总不见你,一天问八遍,看着病情都加重了。”
“正常,”沈夜一连两个星期没给兄弟俩做治疗,泰明或许还好些,泰一的情况可不乐观,出现行为失控甚至伤人自残都不奇怪。
他蹲实验室这些天腿伤养差不多了,正常行走几乎看不出异样,只是伤腿落地时吃力差些。
兄弟俩的妈妈陆姜太太是很坚强勇敢的女人,原本他们一家四口生活在厄尔斯,自从发现一对双胞胎儿子患病就四处求医,连唯一的房产也变卖了。
高额医疗费用无以为继又没了住处,两夫妻只得带着儿子们迁居暮星,住进房租低廉的安置区,跌落到生活的底层。
他们来暮星还有个更重要的目的,因为听说这里的缇娅修女不会拒绝穷苦病人的求助,或许她的精神力能够治好自己的孩子。
微渺的一线希望,做父母的便毅然离乡背井追逐而来。
然而暮星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生活成本低廉,或者只要肯吃苦就能活得起命、治得起病。
冲着缇娅修女慕名而来的病患多如浮尘,他们单是想往跟前飘飘都借不到东风。
比他们危重的,比他们穷困的,比他们可怜的……比比皆是,谁又有资格让谁让路加塞呢?
为了多赚钱把家撑下去,丈夫决定去宏卫二做个挖琉晶石的矿工,陆姜太太留下照顾一双病孩子。
最初两年丈夫不时寄钱回来,陆姜太太也经常跑春晖医院登记排队,后来挖矿的丈夫没了音讯,母子三人也断了生活来源。
她尝试过许多方式寻人,但生病的孩子丢不下,星辰大海的距离也跨不过,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地认了命。
那阵子陆姜太太花白了头发,在周围人或可怜或凉薄的议论声里同各种猜测殊死搏斗,像被心口一汪滚油经年累月地煨着心肝。
丈夫可能死了,毕竟挖矿人的性命最不值钱,贱骨烂肉多少都直接填在矿坑里;也可能他受不住这没指望的日子跑了,矿星天大地大,再苦也比被身后一家子拖累死的强……
没人给她一个确切答案,她痛也无从,怨也无从,就那样行尸走肉地扛下了不短一截光阴,转眼儿子都长得比她还高了。
这期间既有好心接济他们母子的邻居,也有人嫌弃疯孩子太吵暗中憋坏的,日子过得明明灭灭,酸苦杂糅。
然而总有那么一根稻草最终压倒了骆驼,泰明和泰一在十岁那年被确认为精神力障碍者,这代表即便他们排上号也无法接受缇娅修女的精神力治疗。
因为特异者的精神力影响不了障碍者,真是雪头又添一捧霜,女人刚强的脊梁发出不堪重荷的断裂声,那是最后希望的破灭。
那天在春晖医院门口,泰一的狂躁发作,疯了似的往大路上的车流里冲,喉咙发出不似人声的怪叫。
许多人在旁围观却没一个上前帮忙,只余瘦小的陆姜太太死命拉住儿子,用肩膀和头顶着他的胸口将他往路边推,满头银发散乱,唇角额头撞出血痕。
其实那一刻,她是有些想放手的,娘俩就这么一拖一地卷进车轮子下面也挺好,不然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呢?一死才能百了!
可也是在那一刻,陆姜太太看到路旁拖斗车里自己的另一个孩子,泰明似乎被吓坏了,全身僵直颤抖,怔怔地看向妈妈和弟弟。
他在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始终记得母亲那句嘱托:在这等着,不许乱动!
她让孩子等着,怎么能说话不算不回去呢?那种被爽约的滋味她可太知道了!
于是,瘦小的女人重复起新一轮的挣命。
还是在那一刻,缇娅修女带着沈夜从隔壁春晖福利院步行回来,她不由分说拨开围观的人群过去帮忙。
沈夜动作更快地从女人手里接管了发狂的男孩,凭他的体力想制住对方并不容易,但男孩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