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去冬来在北地总是很迅速的事,半年无灾,绥之也就记得几次过节。
七夕那日,表哥难得入宫一趟,送了她一册她或站或卧的简笔小像,又陪她在阶前坐到了日冥,入夜却不知出宫去哪个酒楼寻欢了,还带走了执玉。
至于中秋,绥之又是在午后赴翔善坊拜访秦湍,送了他一个亲自雕镂的竹木臂搁。
重阳本该登高赋菊,但她应了镇远军诸将一同操练,便在营中喝了几碗酒。
接着,先是过了母妃亲自熬粥,混蛋弟弟却彻夜不归的腊八,又过了宫中欢宴如流水的新年,缓歌慢舞丝竹听遍。
再到上元张灯,宁王携眷登楼看夜,她跟软禁后第一次照面的萧成师阴阳怪气地聊天,执玉又被萧熠如抢了小狗花灯,差点厮打起来。
到正月十九,绥之刚接了信,执玉就像个癞皮狗似的黏上来:“是表哥吗是表哥吗?我们什么时辰过去?”
绥之按住他凑过来看信的脑袋:“你还是好好温书吧,成天就想跟着表哥去街上鬼混。”
“哪里是鬼混,我在跟表哥习艺呢!”
“那也没见你书画有寸进。”绥之不理会他的嚷嚷,让之蒿牵了马车来。之苹扶她上去,收了脚梯,又赶着执玉回了东殿。
镇远将军府。
绥之一进门,一柄银芒若雪的长枪便扬了过来,还好她这些年来早成习惯,一个闪退定在门檐前,讪笑道:“表姐好。”
慕君陶面无表情地瞪着她,只说:“晚膳前跟我比试。上次还没过上百招就叫停,不行。”
她这个表姐是宁国出了名的武痴,继承了舅父的一身武艺,十二岁就横枪立马,征战各县,是清泽皇帝亲封的镇远军少将。不过论及投身军中的皇室中人,与她同年的千笑郡主威望得排到她前面,但萧执玉常常说清泽那位郡主不过是身份加成,论实力可不一定能打。
绥之暗自叫苦,表姐打她可是从不手下留情,非要将她打趴下才肯罢休。而绥之的剑术空有风度招式,却未有战场的杀伐决断之气,要想打赢常年随军的镇远军少将,可以说是天方夜谭了。
于是她扯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表姐,听说小薛将军明日要来府上下聘,你留着力气打他岂不更好?”
慕君陶揉了揉眉心:“打他还需要留力气么?”
话毕又觉得奇怪:“他来我家下聘,我打他做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比试。”
“是了是了,表姐跟我也一样,以后有的是机会比试。”绥之狡黠地开溜,沿着小池边的回廊往里走去。
那是她表哥的居处。
宁国的冬日向来凛冽,今日是难得的天气好,云天开阔,狂风不起,煦阳洒向缀在树杪的鸟雀,静静悄悄,秃枝上小灯笼的影子,一个也没摇晃。
绥之走到池塘尽头,她那自诩玉树临风的表哥早在等她了:“宫宴我没法去,这次的画先送你,一定喜欢。”
他徐徐展卷,画中少女未施粉黛,小脸微扬,天成的眉眼如画,气质清澈得像傍晚时分东山的素月。月夜时分的小池碧水也如凝墨,她身下的奇石足有一人高,那不笑不愁的神态,像蕴着天边金掌承起的坠露。
“表哥的想象力还是很绝的。”绥之咬牙切齿地称赞他。
慕君阳非常谦虚:“是小绥儿生得好看。”
慕家大公子慕君阳虽是镇远将军和佩琬郡主的长子,但丝毫没遗传到父亲的绝顶武功,反而书画俱佳。
他比绥之大七岁,自绥之出生,每年生辰前给她画一张像,起初几年是乱涂乱抹,到绥之六七岁,他画的小像已经十分可看了。到她十来岁,画像的质量已经远超那些画师上贡的美人图,人景融合,神态逼真,惟妙惟肖。而慕君阳画笔下的绥之画像从未流出,毕竟,卷卷都是世子殿下的裙装造型。
“你要是明年再画美人图,我就不收了。”绥之赶紧将画卷起,生怕被空气瞧见。
而慕君阳笑若桃花拂面:“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绥之见他笑得得意,就像自己正中他下怀似的,简直让人生气,便把卷轴往他手里一塞:“那么今年便不要了。”
“别呀,表妹,”慕君阳连忙扯住她的手,一脸委屈,“我画了许多时日,你若不要,我只好拿去卖了。”
这画上美人跟她容貌相似八九分,还不要说卖,看都不能给旁人看一眼。绥之清楚她表哥的分寸,于是继续嘴犟道:“随便你了。”
“唉,小时候还收得高高兴兴,怎么越大越不可爱了呢?”慕君阳揽过她肩,好声好语道,“明年一定,一定画张能裱在墙上的。”
绥之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手里却已接下了慕君阳塞来的卷轴。
他拉着绥之在水榭坐下,又仔细给她把兔绒围脖拢紧:“冷不冷,要不去我房里坐?”
“不冷,不要,你不知道避嫌的吗?”绥之睨他一眼。
“你可是男子,”慕君阳感到绥之看白痴一样的目光,讪讪补道,“本公子跟自家表妹避什么嫌?”
“你上次还说。”
“说什么?”
绥之看着他那张贱兮兮的脸笑意渐深,分明是想起了那句话,但她又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