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绥之而言,嘉穗五年的春夏过得有些轻飘而漫长。
起初,她以为父王安排秦湍到她身边,也许另有目的。
奈何沐风殿再无动静,日子过得平淡无奇,秦湍还真像个恪尽职守的讲经先生,同她只论经史,不言其他,更别说深究那日芳林猎苑的事了。
秦湍来池羽宫的时日渐多,绥之自觉同他不算陌生,但也称不上熟络。她发觉他爱穿青白二色的袍子,不喜茶太热,长发随意系起的日子比束冠的日子多。因着私宅在翔善坊,他常自长乐门入宫,心情好时还会从东市给她带一小袋山楂糖球,却似乎没发现绥之只爱啃糖边,将山楂全悄悄吐了。
所以当舅父问她新来的讲经先生如何时,她只说:“挺好的。”
镇远将军府最僻静的院落苒华居,入夏已是紫藤绕园。明瓦嵌窗,疏影交叠,舅甥二人续杯啜茶,相对而坐。
慕朗越一身栗色袍衫,眉目开阔,肩背孔武。他既是宁国手握重兵的镇远将军,也是绥之早逝母后的亲兄长。
十四年前,便是他与母亲狠下心,让绥之扮成男儿。八年前,也是他极力斡旋,让清泽陛下亲封她宁国世子之位,成为这泱泱宁国的继承人。
“挺好的?”
绥之硬着头皮解释道:“他又没瞒报名姓,就是朝歌秦氏前年上任的门主,老门主的独子秦湍。但平日他来只讲经论道,既不提秦门也不提父王,要么回私宅,要么去青陵山,也没什么奇怪之处。”
“我知他是父王的人,毕竟秦门历代从来只跟宁王来往,私交从不涉王子和官员。他同父王近,也不是没道理,秦门很早便跟宁宫有交情了,承武之役还带着世家私兵上过战场,军备银两也捐了不少。”
慕朗越一脸嫌弃地看着她:“秦门上一代门主,因承武之役出钱出力,却落得援兵不至、门人凋零的下场寒了心,此后同宁宫几乎没有往来。”
“为何到他这里,还会明目张胆地进宫了?”
他接着抛出疑点:“秦湍从乡下被接回青陵的时候,已经十岁了,此前从未听闻老门主有子嗣。”
“不见得是什么独子。”
绥之苦恼地想着:“这些旧事同如今有什么联系?”
“他替你父王行走,据查,很可能不限于宁国一域,”慕朗越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不思考思考他的动机?”
“这个人底细藏得太深了,蛰伏这许多年才来到明面上,心思可怖。”
绥之叹了口气,不答反问:“舅舅,您信不信我同他的私交?
她在脑内搜索着证据:“我被大哥构陷入狱的那一次,您怎么也找不到大哥假受伤的证据,但我还是被放了出来。”
“还有,他给我讲经这三个月,池羽宫一直风平浪静。”
慕朗越见她态度维护,无奈道:“行吧,对他还是要提防,同时也要拉拢。”
“平日都是他进宫,有机会你也去拜访拜访他,看看有无可疑之处。”
“我看端午拜节便很合适。”
绥之心下纠结,秦湍说过不要登门拜访的,不合适。
她默了数秒,才道:“我试试。”
慕朗越没再深说,又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交代道:“你跟执玉不必那么亲厚,少让沐风殿的人拿捏住你。”
绥之黯然,她明白舅父不喜欢执玉,不仅因为他总惹父王生气不满,也因他总爱犯事给人把柄。
她叹气:“执玉是我亲弟弟。”
“柳冉也该好好管教他。”
“您怎么能说母妃不好?她是最……”
“好了,她养你到这么大,慕家总归是欠她的。”
绥之点头,垂眸坐着。将军府的窗棂多嵌着明瓦,向晚时分,光线越发浅淡。
她不禁问:“我唤人来掌灯?”
慕朗越摆了摆手:“柳冉一定在等你,还是早些回宫用膳吧。”
酉时三刻,池羽宫。
“芸豆儿,你说二哥怎么还不回来,不会被表哥缠住了吧?”执玉坐在池羽宫中庭的条案上,一边玩着芸豆宫裙丝绦上的小铃铛,“每次去将军府,表哥都眼巴巴地跟着她。”
芸豆可以说是看着执玉长大的侍婢,长他五六岁,正是二九窈窕之年。
她嬉笑着攥起执玉的爪子:“三殿下天天念着世子殿下,怎么不跟过去?”
执玉萎靡地哼了一声:“姑父又不喜欢我。”
承武年间,宁国的慕氏一族可谓极盛。因着慕老将军同绥之祖父的深情厚谊,镇远军少帅慕朗越娶了宁王胞姐佩琬郡主为妻。故而所有宁国的王子郡主,都要唤慕朗越一声姑父。
“殿下原是个胆小的,不敢去。”芸豆调笑道。
执玉刚要反唇相讥几句,恰见绥之将马牵给下人,从门外入来,不禁喜道:“二哥,你再不回来我都要饿死了!”
“饿了便吃,整个池羽宫谁敢亏待你?”
“可母妃总是让等你!”
绥之擦了擦额前薄汗,大步往院子里走,见冉夫人娴静地支颐坐在窗边,瞧见了她,便是浅浅一笑。
“母妃,我回来啦。”
“还以为郡主又要留你用膳,打发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