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月下容颜卓然,清辉浅镀棱角,宛然仙人之姿,舒朗之态,更别说一抹笑意似有若无,眼角眉梢尽诉相邀,直叫绥之晃不开眼。
她再想不到什么借口了,只好翻找出旧怨:“您说过,让我别同您有什么恩情。”
秦湍的手仍未缩回:“那是怕您要登门拜谢,这可使不得。”
绥之朝他走近了些:“何意?”
秦湍坦荡答她:“在下不愿与殿下同进退,但不代表不愿与殿下有私交。”
他浅褐的眼瞳不深不浅,蕴着潭水落花,潺湲又安静,像此刻风栖息的夜。
绥之在心下叹了口气,似惋惜似自艾:“那便有劳了。”
她纤白的手伸向他,被他紧紧握住,带到马上。
“殿下可以攥着在下的衣。”他提醒道。
绥之从善如流地拽着他天青色袍角,月夜迎风,马踏清尘,流光似霰。
她端坐得颇为费力,只觉腰腹又酸软起来,暗夜如墨遮隐,沾露晚风又将她晃得困意渐起,绥之斟酌半刻,索性伏在他背上了。
既然明面上都是男子,有什么所谓?
秦湍倒也不说话,许是毫不在意,绥之便当他没感觉到,愈发肆意地压着了。
马蹄扬尘,寥落长街,唯他周身缭绕着好似松针蕴露、空山滴翠的沁人衣香。
她越趴越困,忽而听到一道清润的声音喊她:“殿下,攥紧了,别睡着掉下去。”
“噢,好。”绥之抬起脸,又端坐着牵他衣,耳后莫名烫起来。
秦湍察觉到她的退却,笑意顺着流动的夜风逸来:“没关系,殿下若困了,可以靠着在下。”
那便却之不恭了,绥之想着这话,但没有说,再次趴了上去。
亥时,长乐门。
穹顶星疏,晚风淋漓柔软,宫门卫两侧排开,铠甲锃亮,映月辉如霜雪。
绥之扶鞍跃下,止住正欲下马揖别的秦湍:“多谢了。”
她刚想开口问他,宅邸在翔善坊哪处,日后或可拜望,又想起他默许私交的前提是莫要上门拜谢,只好吞声了。
秦湍很是敏锐地瞧出她的犹豫,耐心问道:“怎么了,殿下?”
一日之内数次援手,而今夜一别,他归暗处桃源,她归明堂宫阙,倘若不问清楚些,要如何同这位惯常疏离的孤臣来往呢?
毕竟是父王跟前深受信任之人,绥之没必要放过这份私交。
她措辞道:“秦门主常宿翔善坊的宅邸吗?”
秦湍浅笑:“不常,常在青陵,但或许以后会多宿城中了。”
他见绥之一脸想追问又宛转的样子,便问她:“殿下想找在下?”
绥之瞧着他疏离浅淡的眸色,没来由调开了目光,屈尊般承认:“嗯。”
秦湍礼貌地笑了一下,语气像极了风流隐士的无心玩笑:“也许明日,后日,在下会来找您的。”
绥之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面上是故作的洒脱:“那本殿便告辞了。”
月影寂夜,明灯照阙,长乐门前疏风如卷,吹得她朱紫袍衫一阵单薄。
秦湍目送她身影渐微,入了宫门,却未折返。
他单手扶鞍,撩袍下马,以盘螭匕示宫门卫:“青陵山人,欲往含宸殿。”
亥时一刻,月白风舒,宫道无垠。
秦湍独行于含宸殿御阶前,到门口处,还不待内侍通传,宁王已招手唤他:“湲流,你来了。”
他抬手一揖:“湍参见王上。”
宁王盛年继位,如今正是不惑春秋,勤勉于政十数年,膝下仅有三子一女。宫闱女眷更少,除了诞下世子便香消玉殒的元后,便只有继后司徒氏和冉夫人柳氏。
他对世子,应该还算爱重,但也说不上好,秦湍心想。
“世子可安好?”
“去时正撞见狱卒逼世子殿下喝毒酒,已解决了。”
宁王眸色一黯:“成师这性子,真是着急过头。”
“孤打算将他囚在沐风殿思过半年,彻底断了这份内斗的心思。”
秦湍未有接话,却提起慕家的事:“镇远将军正想方设法探查大殿下的伤势,虽已遣人遮掩,但将军颇有不罢休的劲头。”
“孤明白,让世子蒙受这么大的冤屈,慕朗越得着急死,非要揪出成师的把柄来,”宁王一顿,“但你也知道,孤若不护着成师,不扶着司徒家,他慕朗越迟早挟着世子骑到孤头上。”
朝中最大的两个家族,慕氏为武,司徒氏为文,一个是世子殿下的母家,一个是大殿下的母家。
昔日慕家盛极之时,女为王后,子娶郡主。偏生镇远将军慕朗越性子凌厉,幼时便对尚是世子的宁王百般不敬,动辄打架,而他的妻子佩琬郡主作为宁王胞姐,还在宁王践祚前摄政了两年。纵使宁王这些年与他夫妇二人相安无事、表面和气,心底又怎可能不介怀?
于是先王后慕苒苒故去两年,宁王便扶了最为钟爱、儿女双全的盈夫人为王后,顺带培植起了根基尚浅的司徒家,以求制衡。
秦湍明白,宁王虽是纵着二子无伤大雅的争斗,但绝不愿见到哪一人气焰极高,毁了平衡。
或许,宁王想等大事成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