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的左右看了一下,乾清宫服侍的都是人精,早在刚刚听着两人说到欠银的时候,已然开始悄悄退下了,此刻殿内除了他们二人再无旁人。看着迎春紧紧盯着他的眼神,李虞反而有点儿心虚:“朕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那嫔妾若说是有,但是嫔妾不想为自己家求情,皇上该如何?是要治我一个不孝的罪名吗?”
李虞越发气短:“朕不是这个意思,后宫不得干政自然是对的。朕只是好奇,妃嫔入宫为娘家说话都是常情。二三十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你若不为贾家求情,贾家最后拿不出银子,那说不得你们家就要变卖祖产。就是这样,你也不为贾家求情吗?”话说道最后,李虞眼中到底还是浮现探究之意。
迎春静静的看着他,反问道:“那皇上以为,我一定会为我们家说情吗?”
李虞不由得摸了摸鼻子:“朕本以为,你们总是不愿意——”
迎春打断他道:“皇上以为,但凡妃嫔总是向着娘家的。嫔妾也不敢说自己入宫没有存了为贾家争光的念头,可是嫔妾也知道,若是小数目,家里人何至于拿不出银子来,要进宫求情。而若是大数目,”迎春深吸了一口气,“嫔妾虽然不懂政事,可也知道这等数目的银子,肯定朝野上下都盯着皇上。贾家作为外戚,若是我们家不先还,旁人如何肯老老实实的还钱。嫔妾若是为贾家求情,就是让皇上难做。”
迎春说到这里已然红了眼睛,大滴大滴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着不肯让它们落下来,“嫔妾爱慕皇上,便绝不愿意让皇上为难的!”
从来没有人在李虞面前说过这么露骨的“爱慕”!
看见李虞眼里的震惊,迎春到底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又不肯让他看见,便回过身去。
却说迎春今日原本就打扮的我见犹怜。她之前生气质问他的时候,李虞觉得她眼中仿佛都带着怒火,额间的红莲就仿佛她心中的怒火所化,衬的她仿佛神女。而刚才梨花带雨时,眉间的红莲配着眼角的红痕,却让她仿若山间精怪,楚楚可怜间越发令人心碎。
李虞看着迎春不自觉颤抖的肩膀,听着她强抑的、低低的抽泣声,良久,长叹了一声,上前想要搂住迎春。可手刚刚触及迎春的肩头,就见她猛地回转过身,仿佛小动物一般投入自己的怀中,然后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大声的哭了起来,“皇上欺负人,嫔妾明明、明明什么都不想说的。你说我自私也罢,说我逾越也罢。可是我就是喜欢皇上,不想让皇上为难。结果、结果你不但不领情,还要冤枉人。我为了你,连家里都要得罪了,可是你还欺负我,还试探人家。呜呜……”哭到最后已然乱了分寸,开始你啊我啊的起来。
可迎春哭的越是语无伦次,李虞心中便越是心疼。
轻轻抚着迎春的后背,他无奈道:“好了好了。朕——”犹豫了一下,见殿内无人,李虞还是艰难的开口认错,“是朕的不是,不该试探你。你的心意——朕明白了。以后再不会拿这些事情为难你了。”
“若、若是皇上需要,就是为难我也无妨。只要皇上有事情直接说,不要试探我就好了。”迎春伏在李虞怀里头也不抬,瓮声瓮气的哭道。
李虞闻言越发怜惜,自然是连连答应。
哄了半天,迎春方委委屈屈的直起了身子,却捂着脸不肯让李虞再看,抽噎道:“妆、妆都花了。皇上不要看。”
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惦记着在自己面前的样子,李虞又好气又好笑,可心中却也有了点儿说不清的滋味——方才迎春的一番话,乃是他生平第一次听到。他贵为帝王富有四海,居然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真真正正的把他放在心上,而不是为了权势和利益。
而也是此刻,他忽然恍然,眼前的女子在他心中也早就不同了。迎春说他是她的天,可是在他而言,肯废了心思去试探一个妃嫔,何尝不是因为已经将她放在了心上呢。否则他根本懒得在她身上花费气力,直接冷落了又如何?后宫中难道还少了才貌双全的女子想要求得宠幸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是因为她和他在一起的狡黠,还是因为她和他在一起的态度,不像是对待一个君王,而是真的像对待她一个普普通通的丈夫?
下意识的不想去多想,稳了稳心神,李虞叫进来宫女服侍迎春去梳洗打扮。
看着迎春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李虞不自在的提起九龙戏珠的白玉壶倒了一杯酒,可是入口之后才发现这酒居然是两广进贡的荔枝酒。荔枝酒的滋味绵软清甜,他素来认为是女人喝的。也就是如今迎春喜爱,所以尚膳监才大胆的给他呈上来。
看着白玉杯中色如朝霞的酒液,想到方才迎春脸上的红晕,李虞一时的有些痴了。但旋即回过神来,回复了一贯的肃容,掩饰般的吩咐道:“这菜都已经凉了,撤下去让他们重新上一桌来。”
过了一会儿,迎春重新梳洗过,有些不好意思的进来,全程低着头连看也不敢看李虞一眼,可身体却紧紧的挨着李虞坐下。
李虞见她此时知道羞赧了,不由好笑道:“好了,这饭到现在都凉了。朕让他们撤下去重上。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迎春